第八章(第7/9页)
我们说起帕斯卡尔……我能跟他说什么呢?多么可耻愚蠢的言论!我说的时候便觉得百般折磨,今晚更是懊悔不已,如同亵渎圣灵一般。我再次拿起厚重的《思想录》,翻开时恰好停在致罗阿奈兹小姐的信这一段。
“若自愿追随拖拽我们的人,便感觉不到绳索。若我们开始反抗,越走越远,便会觉得痛苦万分。”
这些话直截了当地戳中了我,让我无力再读下去,只能把书翻到另一处。在此处,我发现一段从未看到过的美妙段落,于是将它抄录了下来。
第一本日记到这里结束,第二本肯定被她销毁了。因为阿莉莎留下的那些文字,再记录时已是三年后的九月,那是在芬格斯玛尔的日记。也就是说,这些日记写于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前不久。
最后这本日记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9月17日
上帝啊,您清楚地了解,必须有他在,我才能爱您。
9月20日
上帝啊,把他给我吧,我会把心献给您。
上帝啊,只要让我再见到他就够了。
上帝啊,我发誓把心献给您。请将我的爱情所求赐给我,我会将余生都献给您。
上帝啊,原谅我这卑微的祈祷吧,但我无法不提起他的名字,也无法忘记心中的伤痛。
上帝啊,我呼喊着你:我还在绝望中徘徊,不要袖手旁观。
9月21日
“你们向天父所求的一切,都是以我的名义……”
主啊!我不敢以您的名义……
如果我不去祷告,难道您就不那么清楚我心中的妄想了吗?
9月27日
从今早起,我便心如止水。昨夜,我整晚都在沉思和祷告,刹那间,感到一种清澈的寂静包围着我,落在我身上,它与我童年时对圣灵的想象全然一致。我担心这份喜悦不过是神经亢奋之故,于是立刻躺下睡觉,很快进入梦乡。这份幸福并未离我而去,今天早上依然存在,丝毫没有减弱。现在我确信,他要来了。
9月30日
杰罗姆!我的朋友,我还会称你为兄弟。但我对你如此情深,远不只是对兄弟的爱。在山毛榉林中,我无数次呼唤你的名字!我每日黄昏出门,直到夜幕降临才归去。我穿过菜圃的小门,来到昏暗的林荫道……期待着你出现在布满石子的路堤后面,突然回应我,而后又慌乱地回避我的目光;又或者,远远地,我见你坐在长椅上等我。我的心不会为此惊跳,相反,若没见到你,我反而觉得震惊。
10月1日
还是没有他的影子。太阳沉入无比纯净的天际。我等待着。我知道很快会和他一起坐在这张长椅上……已经听到他的说话声。我爱极了听他呼唤我的名字……他会来这里的!我将把手放在他的手中,额头靠在他的肩上,紧挨着他呼吸。昨天,我拿了几封他写的旧信,想带过来重读。但没有读成,因为思念之情过于汹涌。我还带上了他喜欢的紫晶小十字架,某一年夏天,因为不愿他离开,他在的时候我每晚都戴着它。
我想把这枚十字架交还给他。长久以来,我都做着同一个梦:他结婚了,我是他长女小阿莉莎的教母,我把这枚首饰交给了她……为何我不敢向他道出呢?
10月2日
今天,我的灵魂轻盈而愉悦,仿若在天空筑巢的小鸟。今天,他肯定会来。我感觉到了,知道他会来,要在此记下一笔,真想大声告诉所有人啊。我不想再掩饰我的喜悦,即使是对我漠不关心的罗贝尔——这个一向心不在焉的人,也注意到我的喜悦。他的提问令我心绪不宁,我不知该如何作答。怎样才能挨到今晚呢?
这蒙住双眼的布条该有多透明啊,竟让我觉得他的形象处处那么高大,所有爱的光芒聚焦在我心头上的一点——灼烧着我。
啊!等待让我疲惫不堪!
主啊!只要一瞬就够,将幸福之门向我微微敞开吧。
10月3日
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他像影子一样在我臂弯中消散。明明刚才还在!就在那里!我还能感觉到他,呼唤着他。我的手、我的唇在黑夜中搜寻着他,却是徒劳。
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连祷告都做不到,待在卧室里,待在房子的任何一处,都觉得恐惧。我来到昏暗的花园,悲痛把我引到和他分别时的小门后面。我打开门时,心里怀着一种愚蠢的期待:说不定他会回来!我呼唤他,在黑暗中摸索,然后回来给他写信。我无法承受这份哀痛。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对他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为何在他面前,我总是夸大德行?我内心深处全盘否定的德行,能有什么价值呢?那些话,我说是上帝告诉我的,其实是在暗中说谎……充斥在我心中的话,一个字也没有道出。杰罗姆!杰罗姆,我痛苦的朋友!你在我身边时,让我的心支离破碎;但远离你时,我又不能成活。之前跟你说的话,你只去倾听表达爱意的那部分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