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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说吧,亲爱的。”他说道,眼神透露着笑意。

伊莎贝尔大吃一惊。

“直接说什么?”她问道,尽可能一脸无辜。拉里扑哧笑了。

“你真以为我是傻瓜呀,宝贝?如果你妈妈真不知道客厅窗户的尺寸,我把脑袋给你。你要我载你来这里,想来也知道有其他原因。”

伊莎贝尔恢复镇定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说不定我只是想和你独处一整天啊。”

“也有可能,但我不这么觉得。我猜八成是艾略特舅舅告诉你,我婉拒了亨利·马图林给的工作机会吧。”

拉里的语气轻松自在,伊莎贝尔也就顺势说下去。

“格雷一定非常失望吧。他本来很期待跟你一起工作。你也的确应该找份正职了,拖得越久越不好找。”

他边抽烟斗边看着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让她无法判断他是否抱着认真的态度。

“我不希望把人生花在买卖债券上头。”

“这也没关系,你可以去律师事务所或念医学院啊。”

“那也不是我想做的事。”

“那你想做什么呢?”

“闲晃吧。”他语带平静。

“唉,拉里,别逗了,我们在谈正经事呢。”

她的声音颤抖,双眼噙着泪水。

“别哭嘛,亲爱的,我不想弄得你难过。”

拉里坐到伊莎贝尔身旁,揽着她的肩膀。他语带温柔,让她无法再武装下去,眼泪就此溃堤,但不久她便擦干了泪,勉强挤出笑容。

“说什么不想让我难过,但你真的弄得我很难过啊,你知道吗?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啊,伊莎贝尔。”

她深深叹了口气,离开他的臂弯,稍微坐开了一些。

“我们来讲讲道理。男人一定得工作,拉里,这是自尊问题。美国还是年轻的国家,男人有责任参与国家的各种活动。亨利·马图林前几天才说,我们全新的时代正在展开,未来将远远超越过去的成就。他说国家未来的发展无可限量,到了一九三〇年,我们就会成为全球最富有也最强大的国家。你不觉得听起来振奋人心吗?”

“的确很热血。”

“这样的机会对年轻人来说难得一见,可以打造国家的未来,你难道不觉得很光荣吗?去闯一闯嘛,一定会很棒。”

他轻笑了两声。

“你说得没错。阿默尔和斯威夫特两家公司会推出更多优质的肉品,麦考米克公司会制造更多厉害的收割机,福特公司会生产更多高性能的汽车,大家都会越来越有钱。”

“没什么不好吧?”

“就像你说的,没什么不好,我只是碰巧对赚钱没兴趣。”

伊莎贝尔咯咯笑着。

“亲爱的,别傻了,没钱怎么活啊。”

“我还有些积蓄,所以才有办法做想做的事。”

“闲晃吗?”

“是啊。”他笑着答道。

“拉里,你这样我真的很为难啊。”她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

“你一定有办法的。”

拉里摇摇头,沉默了半晌,表情若有所思,而等他终于开了口,说的话却令伊莎贝尔相当吃惊。

“死人完全就是死透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她问道,语气慌乱。

“没什么,”他对她露出苦笑,“独自一人在天空飞的时候,有很多时间可以思考,很容易产生怪念头。”

“什么念头呢?”

“模煳的念头,”他笑着说,“没逻辑又杂乱的念头。”

伊莎贝尔把这话思索了一遍。

“你觉不觉得,如果找了份工作,这些想法说不定会自己理出头绪,到时就晓得怎么回事了?”

“我也曾想过。我本来想去学当木匠或是修车。”

“拜托,拉里,别人会以为你疯了。”

“那有什么关系呢?”

“对我当然有关系。”

两人再度一言不发。伊莎贝尔终究先开了口,她长叹了口气。

“现在的你跟去法国之前的你,完全判若两人。”

“这很正常啊,毕竟你也知道,军中发生了好多事。”

“比如什么?”

“噢,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我在军中最要好的朋友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要放下这件事真的很不容易。”

“跟我说嘛,拉里。”

他望着她,眼中尽是忧愁。

“还是别说的好,毕竟那只算小事。”

伊莎贝尔天生感性,泪水又充满了双眼。

“你过得不开心吗,亲爱的?”

“没有啊,”他微笑着答道,“唯一让我不开心的事,就是自己害你不开心。”他厚实的手有力地握起她的手,令她备感亲昵,不得不紧咬嘴唇,以防自己哭出来。“我想在下定决心之前,应该很难真正定下来。”他语带沉重,迟疑半晌又说,“这很难用言语表达,每次想说出口就觉得丢脸,不免扪心自问:‘我是哪根葱,干吗为这些有的没的烦恼呢?或许因为我是自大的讨厌鬼吧。追随前人走过的路,然后随遇而安,会不会比较好?’然后回头想到自己的伙伴,不到一小时前,还跟你有说有笑、活力十足,如今却成为一具冰冷的遗体。一切都这么残酷,毫无意义可言。你不禁会想问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人生究竟有没有意义,还是只能可悲地任凭命运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