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基督(第3/3页)
金花挪了挪椅子,嘴里含着瓜子没动,脸色显得非常为难。看来客人一定以为她嫌两美金太少才不卖身,但对这个言语不通的人,金花怎么也想不出让他了解自己苦衷的法子来。这使得金花为自己的轻率更感到后悔,她水灵灵的眼睛朝别处望去,无奈地但也更坚决地又朝客人摇了摇头。
然而这个外国人淡淡地微笑着踌躇了一会儿,又伸出四个指头对她说了一通外国话。进退两难的金花双手捂着脸颊,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既然事已至此,也只有把头一直摇下去,直到他死心为止了。谁知就在她心中盘算的当口,客人的手像是被一种无形力量操纵着似的,终于五个指头全都张开了。
接下来,两个人交替使用着手势和身体姿势,你来我往地争辩了很久。这客人韧劲十足,手指数目一根一根增加上去,最终加到了十美金,也仍是一副毫不吝惜的气度。而对一个私窝子来说,十美金已经宛如天价,但却仍无法撼动金花的决心。她刚才就已离开椅子,一直斜对桌子站着。客人向她伸出两手的所有指头时,她按捺不住地跺着脚,不停地摇头。就在这时,挂在钉子上的十字架不知怎么脱落下来,掉在脚旁的石板地上,发出了轻微的金属声响。
金花慌忙伸手捡起宝贵的十字架,无意中望了望雕在上面的受难基督,意外地发现那张脸跟桌子对面的外国人简直一模一样。
“怪不得我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呢,原来是耶稣基督的脸啊。”
金花把黄铜十字架紧紧按在黑缎子上衣的胸口上,禁不住吃惊地向桌子对面的客人望去。昏暗灯光中的那张脸上还带着酒气,烟斗时不时飘出烟雾,那张脸上一直泛着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双眼睛像是在她身上流连徜徉——从雪白的脖颈,到吊着翡翠耳环的耳廓……然而客人的这种神态在金花眼里,却像是充满了一种温柔的威严。
过了一会儿,客人放下烟斗,故意歪着脑袋边笑边对她说了句什么。这句话俨然在金花心里起了某种暗示作用,犹如那高明的催眠师对着被催眠人的耳朵念念有词一般。她像是把那个坚定的决心忘得一干二净,轻轻垂下含着微笑的双眸,手中抚弄着黄铜十字架,羞羞答答地朝这个奇怪的外国人走了过去。
客人手伸进裤兜拨弄出哗啦啦的钱币声,依然笑眯眯地欣赏了好一会儿金花的身段。忽然间,那微笑的目光变得炙热灼人,只见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用力把金花紧紧抱在穿着西装的胳膊里,那西装依然在散发着酒气。金花仿佛失去了知觉,吊着翡翠耳环的脑袋无力地朝后仰着,苍白的脸颊下隐隐透出鲜红的血色,失神的双眼一片迷离地望着凑在跟前的这张外国人的脸。是将自己的身体任凭这个奇怪的外国人摆布?还是拒绝跟他接吻,防止把病传染给他?然而,不用说,金花已经找不到一点儿间隙来进行这种思考了。她听任客人那张胡子巴扎的嘴肆意亲吻自己的嘴唇,心中只想着激荡在胸间的爱的愉悦,这种烈火燃烧般的愉悦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的……
1.私窝子:旧指暗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