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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帮我叫一个来嘛。”
“现在?”
“嗯。”
“真叫人吃惊啊!这样大白天,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我不愿意要人家挑剩下的。”
“瞧你说这种话!你想错了,你以为这个温泉浴场是淘金的地方?光瞧村里的情况,你还不明白吗?”
女子以一种遗憾而严肃的口吻,反复强调这里没有干那种行当的女人。岛村表示怀疑。女子认真起来,但她退让一步说:想怎么干,全看艺妓自己,只是预先没向主家打招呼就外宿,得由艺妓本人负责。后果如何,主家可就不管了。但是,如果事先向主家关照过,那就是主家的责任,他得管你一辈子,就是这点不同。
“所谓责任是指什么?”
“就是说有了孩子,或是搞坏了身子呗。”
岛村对自己这种傻里傻气的提问,不禁苦笑起来,又想:也许在这个山村里还真有那种事呢。
他百无聊赖,也许会自然而然地要去寻找保护色吧,所以他对途中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都有一种本能的敏感,打山上下来,从这个乡村十分朴实的景致中,马上领略到一种悠闲宁静的气氛。在客栈里一打听,果然,这里是雪国生活最舒适的村庄之一。据说几年前还没通铁路的时候,这里主要是农民的温泉疗养地。有艺妓的家,都挂着印有饭馆或红豆汤馆字号的褪了色的门帘。人们看到那扇被煤烟熏黑的旧式拉门,一定怀疑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客上门。日用杂货铺或粗点心铺也大都只雇佣一个人,这些雇主除了经营店铺外,似乎还兼干庄稼活。大约她是师傅家的姑娘——一个没有执照的女子,偶尔到宴会上帮帮忙,不会有哪个艺妓挑眼吧。
“那么,究竟有几个呢?”
“你问艺妓吗?大约有十二三个。”
“哪个比较好?”岛村说着,站起来去揿电铃。
“让我回去吧?”
“你可不能回去。”
“我不愿意。”女子仿佛要摆脱屈辱似地说,“我回去了。没关系,我不计较这些。以后还会再来的。”
但是,当看见女佣时,她又若无其事地重新坐好。女佣问了好几遍要找谁,她也不指名。
过了片刻,一个十七八岁的艺妓走了进来。岛村一见到她,下山进村时那种思念女人的情趣就很快消失,顿觉索然寡欢了。艺妓那两只黝黑的胳膊,瘦嶙嶙的,看上去还带几分稚气。人倒老实。岛村也就尽量不露出扫兴的神色,朝艺妓那边望去。其实是她背后窗外那片嫩绿的群山在吸引着他。他连话也懒得说了。这女子实在像山村艺妓。她看见岛村绷着脸不说话,就默默地站起身来有意走了出去。这样就显得更加扫兴了。这样约莫过了个把钟头。他在想:有什么法子把艺妓打发走呢?他忽然想起有张电汇单已经送到,于是就借口赶钟点上邮局,便同艺妓一起走出房间。
然而,岛村来到客栈门口,抬眼一望散发出浓烈嫩叶气息的后山,就被吸引住了,随即冒冒失失地只顾自己登山去了。
有什么值得好笑呢?他却独自笑个不停。
这时,他恰巧觉得倦乏,便转身撩起浴衣后襟,一溜烟跑下山去。从他脚下飞起两只黄蝴蝶。
蝶儿翩翩飞舞,一忽儿飞得比县界的山还高,随着黄色渐渐变白,就越飞越远了。
“你怎么啦?”女子站在杉树林荫下,“你笑得真欢呀。”
“不要了呀。”岛村无端地又笑起来,“不要了!”
“是吗?”
女子突然转过身子,慢步走进杉树丛中。他默默地跟在后头。
那边是神社。女子在布满青苔的石狮子狗旁的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坐了下来。
“这里最凉快啦。即使是三伏天,也是凉风习习的。”
“这里的艺妓都是那个样子吗?”
“都差不多吧。在中年人里倒有一个长得挺标致的。”她低下头冷淡地说。
在她的脖颈上淡淡地映上一抹杉林的暗绿。
岛村抬头望着杉树的枝梢。
“这就够啦!体力一下子消耗尽了,真奇怪啊。”
杉树亭亭如盖,不把双手撑着背后的岩石,向后仰着身子,是望不见树梢的。而且树干挺拔,暗绿的叶子遮蔽了苍穹,四周显得深沉而静谧。岛村靠着的这株树干,是其中最古老的。不知为什么,只是北面的枝桠一直枯到了顶,光秃秃的树枝,像是倒栽在树干上的尖桩,有些似凶神的兵器。
“也许是我想错啦。从山上下来第一个看到你,无意中以为这里的艺妓都很漂亮。”岛村带笑地说。
岛村以为在山上呆了七天,只是为了恢复恢复健康,如今才发觉实际上是由于头一回遇见了这样一个隽秀婀娜的女子。
女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夕晖晚照的河流。闲极无聊,觉着有些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