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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儿、蜻蜓,还有蟋蟀……”不知是哪个艺妓,在提早吃饭的时间里,弹起拙劣的三弦琴,唱起这首歌来。
登山指南书上仅仅简单地记载着登山的路线、日程、客栈、费用等项目,反而使空想自由驰骋了。岛村头一次认识驹子,是从积满残雪、抽出嫩芽的山上,走到这个温泉村来的时候。现在又逢秋天登山季节,在这里远望着留下自己足迹的山峦,心儿不由得被整个山色所吸引。
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辞劳苦地登上山来,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典型的徒劳。正因为如此,这里边还有一种虚幻的魅力。
尽管远离了驹子,岛村还不时惦念着她,可一旦来到她身边,也许是完全放下了心,或是与她的肉体过分亲近的缘故,总是觉得对肌肤的依恋和对山峦的憧憬这种相思之情,如同一个梦境。这大概也是由于昨晚驹子在这里过夜刚刚回去的缘故吧。但是,在寂静中独自呆坐,只好期待着驹子会不邀自来,此外别无他法。听着徒步旅行的女学生天真活泼的嬉戏打闹声,岛村不知不觉间感到昏昏欲睡,于是便早早入眠了。
过不多久,好像就要下阵雨的样子。
第二天早晨醒来,发现驹子已经端坐在桌前读书。她身穿普通的绸子短和服。
“醒来了?”她静静地说罢,瞧了瞧岛村。
“怎么啦?”
“睡醒了?”
岛村猜想:她是在自己睡着之后才到这里过夜的吧?他扫视了一眼自己的睡铺,拿起枕边的手表一看,这才六点半钟。
“真早啊。”
“可是,女佣已经来添过火了。”
铁壶冒出水蒸气,活像一幅晨景。
“起床吧!”
驹子站起来坐到他的枕边。那举止非常像一个家庭主妇。
岛村伸了伸懒腰,就便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手,一边抚弄着小手指头上弹琴磨出的茧子,一边说:
“困着呢,天刚发亮嘛。”
“一个人,可曾睡好?”
“嗯。”
“你还是没有把胡子留起来。”
“对了,对了。上次分手时你说过让我蓄胡子。”
“反正你会忘记的,算了。你总是剃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片青痕。”
“你平时卸下白粉,不也是像刚刮过脸一样吗!”
“脸颊又胖了吧?脸色苍白,没有胡子,睡着的时候,脸儿滚圆,真有点怪哩。”
“显得很柔和,不是很好吗?”
“靠不住啊。”
“讨厌,这么说,你一直盯着我?”
“嗯!”驹子微笑地点了点头,突然又像着了火似地放声大笑起来,不知不觉地连握住他的手指的手也更加使劲了。
“我躲在壁橱里了。女佣完全没有发觉。”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躲进去的?”
“不是刚才吗,女佣来添火的时候嘛。”她想起来又笑个不停。脸刷地红到耳朵根,好像要掩饰过去似地拿起被头一边扇一边说:“起床吧。叫你起床嘛!”
“太冷了。”岛村抱着被子说,“客栈的人都起来了吗?”
“不晓得,我从后面上来的。”
“从后面?”
“从松林那边爬上来的啊。”
“那边有路吗?”
“没有像样的路,但是近呀。”
岛村惊讶地望了望驹子。
“谁也不晓得我来。厨房里虽有人声,可大门还没打开呀。”
“你又起得那么早。”
“昨晚睡不着。”
“你晓得下过一场阵雨吗?”
“是吗?怪不得那边的山白竹都打湿了,原来下了阵雨。我回去了,你再睡一觉吧,请休息吧。”
“我该起来了。”岛村仍握住她的手不放,猛地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窗边,俯视她所说的登上来的地方,只见茂密的灌木丛尽头,展现一片繁衍生息的山白竹林。那地方是毗连松林的小丘半腰,窗跟前的地里种满了萝卜、甘薯、葱、芋头等,虽是一般蔬菜,但洒上了朝阳,叶子呈现出五光十色,给人一种初见的新鲜之感。
掌柜在通向浴池的廊子上,向池子里的红鲤鱼投掷饵食。
“看样子天气冷了,不大吃食了。”掌柜对岛村说过以后,久久地凝望着那些浮在水面的捏碎了的干蚕蛹。
驹子坐在那儿,显得非常娴雅,她对从浴池出来的岛村说:
“在这样清静的地方做针线活儿多好啊。”
房间刚刚打扫过,秋天的朝阳一直照射到有点发旧的铺席上。
“你也会做针线活儿?”
“问得多失礼啊。姐妹中我最辛苦了。回想起来,我长大成人时,正好家境困难。”她自言自语地说过之后,又突然提高嗓门:“如果女佣带着惊异的神色问我:‘驹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总不能三番五次地躲在壁橱里呀。真不好办啊。我要回去了。实在太忙呀。睡不着,我想洗个头。早晨不洗,要等头发干了才能去梳头师那儿,就赶不上午宴的时间了。虽然这儿也有宴会,但到了晚上才派人来告诉我,我已经答应别人了,不能来了。今儿是星期六,特别忙,不能来玩了。”驹子虽然这么说,但却没有站起来要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