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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秋凉,每天都有昆虫在他家里的铺席上死去。硬翅的昆虫,一翻过身就再也飞不起来。蜜蜂还可以爬爬跌跌一番,再倒下才爬不起来。由于季节转换而自然死亡,乍看好像是静静地死去。可是走近一看,只见它们抽搐着腿脚和触觉,痛苦地拼命挣扎。这八铺席作为它们死亡的地方,未免显得太宽广了。

岛村用两只手指把那些死骸捡起来准备扔掉时,偶尔也会想起留在家中的孩子们。

有些飞蛾,看起来老贴在纱窗上,其实是已经死掉了。有的像枯叶似地飘散,也有的打墙壁上落下来。岛村把它们拿到手上,心想:为什么会长得这样的美呢!

防虫的纱窗已经取了下来,虫声明显地变得稀落了。

县界上的群山,红锈色彩更加浓重了,在夕晖晚照下,有点像冰凉的矿石,发出了暗红的光泽。这时间正是客栈赏枫客人最多的时候。

“大概本地人要举行宴会,今晚不能来了。”当天晚上驹子来到岛村的房间告诉他又走了。不久大厅里就响起了鼓声,不时扬起了女人的尖叫声。在一片喧嚣中,意外地从近处传来了清越的嗓音。

“对不起,里面有人吗?”叶子喊道。“这个,驹姐让我送来的。”

叶子立在那儿,像邮差似的伸手递了过去,然后慌忙跪坐下来。当岛村打开这张折叠的纸条时,叶子已经渺无踪影了。岛村连一句话也没说上。

白纸上只歪歪斜斜地写着这样几个字:“今晚闹得很欢,我喝酒了。”

但是,没过十分钟,驹子就拖着碎乱的脚步走了进来。

“刚才那孩子送什么来没有?”

“送来了。”

“是吗?”她快活地眯缝着一只眼睛说,“唔,真痛快。我说去叫酒,就偷偷地溜出来了。被掌柜发现,挨了一顿骂。酒真好哩,即使挨骂,我也不在乎。啊,真讨厌,一来到这里就醉了。我还得去啊。”

“你连指尖都泛起好看的颜色哩。”

“呃,做生意嘛。那姑娘说了什么啦?惊人的妒忌之火在燃烧,你知道吗?”

“谁?”

“要烧死人的。”

“那位姑娘也在帮忙吗?”

“她端着酒壶,站在走廊犄角上,直勾勾地盯着眼睛闪闪发光,你喜欢那种眼睛吧?”

“她一定是觉得这场面下流,才这么盯着的吧。”

“所以我写了张字条让她送来。我想喝水,请给我一点水。谁下流?女人若不曾坠入情网是不知道谁下流的呀。我是醉了吗?”

驹子打了个趔趄,一把抓住梳妆台的边,定睛照了照镜子,然后挺直身子,撩了撩衣服的下摆就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喧闹声骤然沉寂下来。大概是宴席散了吧。间或听到远处传来了杯盘的碰撞声。岛村心想:驹子也许被客人带到别的客栈,参加第二场宴会去了吧?这时,叶子又送来了驹子的折叠字条。

字条上面写道:“山风厅作罢了,现在去梅花厅,回家时顺便来看你。晚安。”

岛村有点不好意思似地苦笑着说:

“谢谢,你来帮忙了?”

“嗯。”叶子在点头的一瞬间,用她那双尖利而美丽的眼睛睃了岛村一眼。岛村感到狼狈不堪。

这位姑娘他以前也见过几次,每次总是给他留下感人的印象,可当她这样无所事事地坐在他跟前时,他反而感到特别不自在。她那副过分认真的样子,看起来仿佛总是处在一种异常事态之中。

“你好像很忙吧?”

“嗯。可是,我什么也不会。”

“我见过你好几次了。最初那次是在回来的那趟火车上,你照顾一个病人,还向站长拜托你弟弟的事,你还记得吗?”

“嗯。”

“听说你睡前要在浴池里唱歌,是吗?”

“哟,多不礼貌,真是的!”这声音优美得令人吃惊。

“我觉得你的事我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是吗,你听驹姐说的吧?”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好像不太愿意谈你的事。”

“是吗。”叶子悄悄地把脸背转过去,“驹姐是个好人,可是挺可怜的,请你好好待她。”

她快嘴说了出来,末尾稍带点颤音。

“可是,我并不能为她做什么事。”

看起来叶子好像连身子也要颤抖起来了。岛村把视线从她那充满警惕的脸上移开,带笑地说:

“也许我还是早点回东京去好。”

“我也要去东京哩。”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都行。”

“那么,我回去时带你去好吗?”

“好,就请你带我去吧。”

她若无其事,然而语气却是认真的。岛村大为吃惊。

“只要你家里人同意。”

“什么家里人,我只有一个在铁路上工作的弟弟,我自己决定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