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第3/6页)
“我说,你到哪儿去了啊?”
“嗯,这个……”
“哪儿?”
“也说不上到哪儿。”
驹子理了理衣裳下摆,那举止十足是艺妓的派头,岛村突然觉得有点新奇。
司机坐着一动也不动。车子已经走到街的尽头,停了下来。岛村觉得就这样坐在车上,实在滑稽,于是说道:“下车吧。”
驹子把手放到岛村那只放在膝头的手上。
“唉呀,真冷啊!瞧,多冷啊!你为什么不带我去呢?”“对,应该带你去……”
“这时候说带我去,你这人真有意思。”
驹子欢快地笑着,爬上了有陡峻石磴的小路。
“我是看着你出去的。大概是两三个钟头以前,对吧?”“唔。”
“听见汽车声,我就出来看了。到外面来看了。你连头也没回,对吧?”
“嗯。”
“你没看后面,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呢?”
岛村有点惊讶。
“真不知道我在送你吗?”
“不知道。”
“瞧你。”驹子还是高兴得笑眯眯的。然后,她把肩膀靠了过来。“为什么不带我去?你变得冷淡了。讨厌!”报火警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回头望去。
“着火,着火啦!”
“着火啦!”
火势从下面村子的正中央蹿了上来。
驹子喊了两三声什么,一把抓住了岛村的手。
火舌在滚滚上升的浓烟中若隐若现。火势向旁边蔓延,吞噬着周围的房檐。
“是什么地方?不是在你原来住过的师傅家附近吗?”“不是。”
“是在哪一带呢?”
“在上头一点,靠近火车站那边。”
火焰冲过屋顶,腾空而起。
“你瞧,是蚕房呀。是蚕房呀!你瞧,你瞧,蚕房着火了。”驹子把脸颊压在岛村的肩上,接连地说:“是蚕房,是蚕房呀!”
火势燃得更旺了。从高处望下去,辽阔的星空下,大火宛如一场游戏,无声无息。尽管如此,她却感到恐惧。有如听见一种猛烈的火焰声逼将过来。岛村抱住了驹子。“没什么可怕的。”
“不,不,不!”驹子摇摇头,哭了起来。她的脸贴在岛村掌上,显得比平时小巧玲珑。绷紧的太阳穴在忒忒地跳动着。
看见着火,驹子就哭了起来。可是她哭什么呢?岛村并没怀疑,还是搂抱着她。
驹子突然不哭了,她把脸从岛村肩上抬了起来。
“哎哟,对了,今晚蚕房放电影,里面挤满了人,你……”
“那可就不得了啦!”
“一定会有人受伤,有人烧死啊!”
两人听见上面传来一片骚乱声,就慌慌张张地登上石磴。抬头一看,高处客栈二三楼房间的拉窗差不多都打开了,人们跑到敞亮的走廊上观看着火场面。庭院一个角落里,一排菊花的枯枝,说不清是借着客栈的灯光还是星光,浮现出它的轮廓,令人不禁感到那上面映着火光。就在那排菊花后面,也站着一些人。三四个客栈伙计从岛村他俩头顶上跌跌撞撞地滚落下来。驹子提高嗓门问:
“喂,是蚕房吗?”
“是蚕房。”
“有人受伤吗?有没有人受伤?”
“正一个个地往外救呐。来电话说是电影胶片忽拉一声烧着了,火势蔓延得很快。喏,你瞧。”伙计迎头碰上他们两人,只挥了挥一只胳臂,就走了。
“听说人们正把孩子一个个从二楼往下扔呐。”
“唉,这可怎么得了。”
驹子好像追赶着伙计似地走下石磴。后来下楼的人都跑到她的前头去了。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跑了起来。岛村也随后跟上。
在石磴下面,火场被房子挡住,只能看见火舌。火警声响彻云霄,令人越发惶恐,四外乱跑。
“结冰了,请留神,滑啊!”驹子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岛村,趁机说:“对了,你就算了,何必一块去呢。我是担心村里的人。”
她这么说,倒也是的。岛村感到失望。这时才发现脚底下就是铁轨,他们已经来到铁路岔口跟前了。
“银河,多美啊!”
驹子喃喃自语。她仰望着太空,又跑了起来。
啊,银河!岛村也仰头叹了一声,仿佛自己的身体悠然飘上了银河当中。银河的亮光显得很近,像是要把岛村托起来似的。当年漫游各地的芭蕉[芭蕉,即松尾芭蕉(1644-1694),日本著名俳句诗人。他一生在旅行中度过,写了许多游记和俳句],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所看见的银河,也许就像这样一条明亮的大河吧。茫茫的银河悬在眼前,仿佛要以它那赤裸裸的身体拥抱夜色苍茫的大地。真是美得令人惊叹不已。岛村觉得自己那小小的身影,反而从地面上映入了银河。缀满银河的星辰,耀光点点,清晰可见,连一朵朵光亮的云彩,看起来也像粒粒银砂子,明澈极了。而且,银河那无底的深邃,把岛村的视线吸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