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大中丞受制顾问官 洋翰林见拒老前辈(第3/6页)
窦世豪听老太爷奖励他,甚喜。此时老太爷离不了他,先叫儿子委了他几个挂名差使,拿干薪水。后来碰着机会,开保举,又把他保举过班;连进京引见的盘费,都是老太爷叫儿子替他想的法子,无非是委派一个解饷等差,无庸细述。等到引见出来,走了老太爷门路,署过两趟好缺,又着实弄到几文。又一齐孝敬了上司。于是升过府班,过道班,保送海关道,放津海关道,一齐都是应酬来的。津海关做了两年,只因有人谋他的这个缺,上头也晓得他发了财了,就拿他升臬司,接着升藩司,如今升山东巡抚。他自从佐贰起家,一直做到封疆大吏,前后不到十年工夫。
他办交涉的手段,还是做候补道的时候就练好的。等到做了津海关道,自然交涉等事情更多了。他练就的一套功夫是什幺?就是上文张大军机所说的“默许”的一个秘诀。凡是洋人来讲一件事情,如果是遵条约的,固然无甚说得;倘若不遵条约的,面子上一样同人家争争,到后来洋人生气,或者拿出强项手段来办事,他亦听那洋人去干,决不过问。后来洋人摸着了他的脾气,凡百事情总要同他言语一声,他允也罢,不允也罢,洋人自己去干他自己的。他有时碰了上头的钉子,下来问那洋人,洋人道:“你早已默许我过了。你不许我做,我能做吗?如今事已做成了,你再要我反悔,可是不能。倘若一定要反悔也可以,你赔我若干钱,我就歇手。你为什幺不早点拦住我?如今我已经化了本钱,忽然拦住我,我不做,耽误我的卖买,坏我的名气,还得赔我若干钱,方能过去。否则不能同你干休!”他听了外国人的说话,仍旧无言可答。后来外国人又来问他讨银子,要赔款。倘或彼此说开了,也就不要了;有些说不开的。外国人问他要赔款,他还当真的给他。如此者三四次。上头见他赔银子是真的,以后的事晓得他为难,只要外国人没有话说,也不来责备他了。
且说他如今升了巡抚,自然是过了几年,阅历愈深。又加以外国人在他手里究竟占过便宜,不肯忘记了他,一听他来,个个欢喜。到任之后,这一个来找,那一个来找。凡是来找他的外国人,他没有一个不请见,又没有一个不回拜。一天到晚,只有同外国人来往还来不及,那有工夫还能顾及地方公上事呢。因此便有人上条陈说:“大帅万金之体,为国自爱,倘照这样忙法子,就是天天喝参汤,精神也来不及,总得找个人能够替代替代才好。”
窦世豪道:“外国人事情,他们一样不懂,谁能替我?除非现在有这样一个人懂得外国人的脾气,有什幺事情他替我代办了,不要我操心,还要外国人不生气,如此,我才放心得下。你们可有这们一个人?”大家保举不出人,也就不往下说了。后来这个风声传到外国人的耳朵里,便借此因头硬来荐人;又引证海外那一个国从前没有兴旺的时候,亦是借用别国有本事的人做客卿,然后他的国度就此兴旺了。这也不过借他做个向导的意思。
窦世豪听了这个说话,心想:“这个法子倒不错。用外国人去对付外国人,外国人同外国人有些事情,总容易商量行通,不消我费心。而且以后永无难办的交涉。我倒可以借此卸去这付重担,省得外国人时刻来找我,也免后里头嫌我办得不好。横竖有人当了风去,好歹不与我相干。”存了这个主意,马上答应,就托外国人介绍,请了一位向导官。据他们外国人说:“此人在他们学堂里学的是政治、法律,都得过高等文凭的。”窦世豪道:“我这一番的公事,十府、二直隶州、一百单八州、县,所有的公事都要我一个人过目,我那儿来的及。有了这个帮手,我也可以歇歇了。”过了两天,介绍的人先把合同底子送过来请窦世豪过目,满纸洋文,写的花花绿绿的。窦世豪不认得,发到洋务局叫翻译去翻译好。又由洋务总办斟酌添了两条,余外无其改动。每月是六百两薪水,先订一年合同。窦世豪看了无话,就叫照办。那洋人本是住在中国的,自然一请就到。等合同签字之后,窦抚台便约他到衙门里同住,以便遇事可以就近相商。那洋人本无家眷,原是无可无不可的,搬了进来。因为他姓喀,抚台称他喀先生,合衙门都称他喀师爷,官场来往,还称他为喀老爷、喀大人,有些不晓得他的姓,都尊之为“洋大人。”
闲话休叙。单说他才接事的头一天,窦世豪为了长清县禀到一件命案,师爷拟的批不算数,一定要叫翻译去同喀先生说过,请喀先生拟批。谁知讲了半天,一个案由还没有明白。大家都说:“喀先生学的是外国刑名,中国的刑名他没有讲究过,就是拟了出来,到部里亦要驳的,还是请我们自己老夫子拟罢。”窦世豪无奈,只得拿回来交给自己老夫子去办。又过了几天,上头有廷寄下来,叫他练兵,办员警,开学堂。他得了这个题目,便道:“这几件都是新政事宜,可要请教这位大政治家了,”即忙把喀先生请了来,同他逐一细讲,要他代拟章程。喀先生道:“这几件在我们敝国都是专门的学问。即以练兵而论:陆军有陆军学堂,水师有水师学堂。就以学堂而论:也有初级,有高级。我不是那学堂里出身,不好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