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囚徒 2010—2014(第10/14页)
但是,因为他的命运迟迟没有到来,所以他决定走向前直接去面对它。
他深吸一口气,吸入一股干草腐烂发出的恶臭。他沿着过道向前走,踩着马粪,穿过正在疯狂旋转着飞舞的成群的苍蝇。
他从半明半暗中走了出来,发现在前面一把木椅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人,正在试图为那可怜的吉米解开草料堆上的绳子。
“这是我剩下的最后一匹种马。”石头脸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下不了手,这可是阿里的儿子……阿里是那么好的一匹马,我真不应该卖掉它。”大佬继续说道。
美国仔点头示意。“很遗憾它撑不下去了。”他说道,抚摸着吉米的脸,“它病了。”
一束阳光照在石头脸那满是皱纹、干枯暗黄的脸上,从那系上扣子的韩式衣领里冒出一小撮汗毛。他头盖骨顶上的部分头发白而浓密,两鬓则短而稀疏。他的脸是长方形的,从嘴开始形成三层松弛的面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像一只严肃的鹅。那张脸曾属于一个健康的人,一个快乐的人,一个会微笑的人。而现在他不再是了。
“在马儿的世界里有时候两匹种马会成为朋友。”他又开始说道,“你能相信吗?”
“就我所知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两匹种马不会为了比对方更出众而互相搏斗到最后。”
“然而那是有可能的,两只小马驹一起长大,相互之间是如此的亲密,以至不再需要把彼此逐出马群。”
“一个没有统治者的马群?”
“一个统治者和其下属是生死之交的马群,它们分享着相同的母马。”
利奥仔细观察着吉米的脸,它流露着忧郁的神情,缓慢地呼吸着氧气,用来填充它那像破了洞的气球一样的肚子。“它们分享母马?”他问道。
“很明显。”石头脸点头示意,“那个下属的交配率将会比统治者低得多,一般来说它会倾向于偷偷地交配,不被看到……”他抓起靠放在一个空舍栏旁的手杖,“但其实它在乎什么呢?你要从这匹年轻种马的角度去考虑情况。它在一场搏斗中被和它旗鼓相当的种马打败了,然而它并没有被强迫离开。它有强大的朋友,有任它支配的母马,还有被它照顾的小子孙。再加上那无可争论的优势,它不用作为领袖捍卫马群,也就没有随之而来的所有那些危险。”
利奥停止抚摸吉米,转过身来,“说到这儿就不禁要问,在所有这一切中统治者的优势是什么?”
石头脸露出微笑,嘴巴是张开的,扭曲的,像是中风的前兆。或者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的警告。他把手杖竖立在石头地面上。“好吧,”他继续说道,“实际上恰恰是这一点说不通。统治者有可能会不知道在它的马群里有一个叛徒吗?或者它知道但假装不知道?”他撑着手杖站了起来,“你知道专家们管这种行为叫什么吗?生殖寄生。他们就是这样叫的……”
利奥观察着大佬。薄薄的嘴唇,毫无生气的眼神,他费了很大的劲才站稳,看起来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老人。人生里第一次利奥不再感到害怕。
“我不知道。”
“好吧,现在你知道了。”尽管他想要表现得坚定,语气里却透露出一丝颤抖,“但我们不是野马!你不可以搞别人的女人,明白吗?”大佬中的大佬,或者说曾经是大佬的生病老人,开始咳嗽起来,他掏出手帕向里面吐痰。
美国仔利用那个休息时间问道:“你们大老远费神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这个事?”
但是总而言之,利奥问自己,那个曾向所有人发号施令,并要求尊重和绝对忠诚的无情的卡莫拉分子,去哪儿了?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略家,那个机智狡猾的外交家,那个贪婪成性的企业家,那个震慑人心的演说家,那个用话语当作箭牌,用花圈当作他无限权力的旗帜的人,去哪儿了?那个杀死父亲囚禁儿子的有权有势的人,去哪儿了?
利奥不能接受这一点:那个曾摧毁了你整个人生的人不能就这样消失。邪恶要么是绝对的、永远年轻的,要么就根本不是邪恶。那把曾刺穿了你的剑必须每一次都提醒你,你根本不可能赢,你没有那个能力。然而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你究竟是被谁击败的呢?被一个被一群对莱切小糕点上瘾的人环绕着的、老弱的、不停咳嗽的退休罪犯?
“我知道你拿了跛子的手机。”石头脸突然说道。这是第一次从他嘴里蹦出清晰可闻的单词,而这些单词也精准无误地塞进了美国仔的耳朵里。
那个跛子的手机。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他错看了年迈的大佬。又一次,就像那一天避开了刺向喉咙的那一刀,石头脸只需要一步棋就赢了他。这一次他不再需要向他的某个手下求助,他只需要一个计谋,让利奥的想法出偏差,让利奥相信他来这里只是为了那个女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