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囚徒 2010—2014(第2/14页)
接下来的一个秋天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水灾。四个小时内一百二十毫米的降雨量淹没了整个乡下,到处是淤泥和漂浮着的废墟碎片,前所未有。
除此之外,再加上坎波拉塔罗大坝要被打开泄洪这个可怕的主意,还有萨莫奈农民在面对所有不是从地下来的东西时出了名地不知所措。几个世纪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扎根于土地,并不懂得如何应对从天上来的水灾。道路凹凸不平积满了水,桥梁倒塌,树被连根拔起,庄稼被糟蹋,地窖被淹没,还有大量的牲口被洪水冲走。
第二天,天刚刚亮,隆隆作响的地狱之水平静了下来——一种让人哀伤的平静,而在流放地上,他们正在计算损失。
“我听说有两个人失踪了,”卡里姆提道,他正铲着淤泥,“也就是说有两个人遇难了。”埃及人继续说。
利奥立刻意识到他错过了一个机会,如果他的头脑足够敏捷,能够趁洪水这个机会躲藏起来,此时也许他就已经自由了。失踪,也就是遇难,所以就能活着。他曾有二百四十分钟的时间可以用来自导自演一场戏,然而当大雨像冰冷的子弹一样落在他房车上的时候,他只是在希望着屋顶不要坍塌,河岸不要决堤,马儿们不要被淹死,而他自己能够幸存下去继续着他那肮脏的没有意义的存在。他没有失踪,也没有遇难,甚至也没有活着。
两天后,绝大部分的水被土壤吸收了,就这样美国仔认为路应该可以行走了,便套上了靴子,向河边的方向出发。他的目光里透露着一丝焦虑。
桑树和合欢树都被压倒在自己身上,而河床冲破了河堤向外扩张了足足五米,淹没了所有东西。周边还剩下的植物露出水面,让人感觉像是身处在热带环境中。就这样,向前走着,走在废墟碎片上,走在岩石间,一直来到那关着狐狸的牢笼。他看到那张钢丝网已经被愤怒的雨水冲走了。谁知道呢,他问自己,它们是之前就被淹死了,还是之后被洪水冲走了。
有什么东西滑落掉进水里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只狐狸的尸骸,跟着水流向西边漂去。
他向那座泥煤堆成的小山投去焦虑的目光,幸好没有坍塌。他的秘密仍然安全。
“明天你要一点一点认认真真地检查垃圾处理站。”晚些时候卡里姆一边命令他,一边移动着木棒整理着炭火中燃烧着的煤炭。“我可不想某些货物因为洪水得以重见天日……”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洪水留下来的痕迹渐渐地与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不久,所有人就不再去关心路上遍布的障碍物,斜坡上倒下的橡树,还有已经变成植物泥浆池的烟草种植场里那堆积成山的废墟碎片。然而,如果地理环境正在快速地适应着自己,那么人们会更难回归到乡村生活的轨迹之中。
正是因为这罕见的气候,才有了要去小镇上买东西的提议。自然那种妥协是有条件的,卡里姆匆忙地向他解释着,必须在早上七点之前赶到,不能偏离事先定好的路线,这都是为了把与当地居民之间的交流减少至最少。利奥接受了提议。
这份委托的官方理由在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美国仔在这片流放地上所担负的职责在逐渐地减少。因为帮派内部的经济活动正在一步步合法化,事实上,送过来的货物的数量在减少,在那一年年末的时候,减少到零。
利奥经常会质问卡里姆,如果再也没有尸体需要被埋到地下,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最初几次,埃及人会从容不迫、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们为犯罪分子工作,而犯罪分子会杀人,然后会需要让尸体消失。”但最近这段时间,提到这一点的时候,那个男人的脸上则写满了苦涩。“我不知道,”他很烦躁,“为什么你总是问我同样的问题?”
实际上,利奥总结着,如果帮派决定要降低成本,并且不需要一个没有工作的掘墓人,那么在未来就更加没有可能会需要一个空监狱的看守,所以很清楚的是:卡里姆给他那份委托是为了能有更多的机遇。而出于同样的道理利奥假装接受了委托。就这样,每个星期三次,他一大清早醒来去买东西,为维持流放地做出贡献,尤其是此刻,菜园已经被毁了,牲口里也只剩下马儿们了。
但,不是所有的马儿。
一段时间以来,有几匹马都得了病,慢慢地相继死去,一次一匹。有几次,美国仔注意到卡里姆忧心忡忡地在那个女孩父亲的马厩里徘徊。有一天,利奥碰巧在那附近,看到兽医给一匹马打了一针,几个小时后,那匹马便在它自己的舍栏里死去了。在被问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埃及人回答说,一种异常顽强的肺部病毒在那些牲口之间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