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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的症状之一就是对积极的活动不感兴趣。”
“求你啦,就让我看《全美超模大赛》吧。那也是活动。”
“电视是消极活动。”
“呃,妈,求求你。”
“海蓁,你都十几岁了,不是小孩了。你需要交朋友,走出家门,过你自己的生活。”
“如果你想让我像个青少年的样儿,就别打发我去互助小组。给我办个假身份证,我就能去夜总会,喝伏特加搞大麻。”
“大麻才不说‘搞’,菜鸟。”
“瞧,你要是给我弄个假身份证,这种事我就会知道了。”
“你必须去互助小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海蓁,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听了这话,我默默闭上嘴,尽管我实在看不出参加互助小组能跟“生活”扯上什么关系。话虽如此,我还是同意去了——当然,讨价还价争来了一点儿权利:让妈妈帮我录下错过的那一集半《全美超模大赛》。
我曾经允许仅受过区区一年半研究生教育的护士用名字稀奇古怪的化学药剂来戕害我,这会儿我愿意去参加互助小组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我想让父母开心。这世上只有一桩事情比十六岁就得癌挂掉更糟: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得癌挂掉。
四点五十六分,妈妈把车开进教堂后面的环形车道,我装模作样地摆弄了一会儿我的氧气瓶,其实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要我帮你搬吗?”
“不用,没事。”我说。圆筒状的绿色氧气瓶只有几磅重,我还有个轻便的不锈钢小车用来放氧气瓶,走的时候可以拖在身后。这个设备通过一根导管每分钟向我输送两升氧气,导管是透明的,在我脖子下方分开两股,绕过耳后,然后绕回来,插到鼻孔里。这套奇妙的小玩意儿必不可少,因为我的肺本职工作做得很烂。
我下了车,妈妈说:“我爱你。”
“我也是,妈。六点见。”
“交些朋友!”我走开的时候,她从摇下来的车窗里冲我说。
我不想坐电梯,因为在互助小组里,坐电梯是一种带有“最后的日子”意味的行为,所以我走楼梯下去了。我抓了块饼干,往纸杯里倒了点柠檬水,然后转过身。
一个男孩正盯着我看。
我相当肯定我从来没见过他。他颀长匀称、身材矫健,衬得他坐的小学生塑料椅像玩具一样。红褐色的直发,很短。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也许比我大一岁,用一种显得气焰嚣张的别扭姿势坐在那儿,尾椎骨抵着椅子边,一只手抄在深色牛仔裤的口袋里。
我掉转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万般不足。我的旧牛仔裤,以前还算紧身,现在已经松垮变形,在奇怪的部位鼓了起来;黄色T恤上印着我早就不喜欢了的乐队。还有头发:我留着那种发尾往里卷的娃娃头,可我甚至都懒得,呃,梳一下。更要命的是,我的脸颊圆鼓鼓的,像花栗鼠一样——那是治疗的副作用。我看起来像是个比例正常的人,却长着个大气球脑袋。更别提脚踝了,它肿得跟腿肚子一般,曲线全无。尽管如此——我偷偷瞟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却还定在我身上。
我突然明白了人们为什么总说“目光接触”。
我走到圈子里,在艾萨克身边坐下,与那个男孩隔开两个座位。我又瞟了一眼。他还在看着我。
瞧,让我直说了吧:他很帅。如果是不那么帅的男孩不依不饶地盯着你看个没完,往好了说吧,算是尴尬,往坏了说,简直是人身侵犯。但英俊帅气的男孩……唉。
我拿出手机,按了一下,让屏幕显示出时间。四点五十九分。圈子坐满了,一群十二到十八岁的倒霉蛋,然后帕特里克让我们开始念《宁静祷文》:愿上帝赐予我宁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事物;赐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赐予我智慧,去让我分辨这两者的不同。 那小子仍然盯着我看,我觉得有点儿脸红了。
最后,我决定,最佳策略是回盯他。说到底,盯人行业又没有被男生垄断。于是,在帕特里克第一千次感激涕零地谈及他的失蛋人生时,我对那小子审视了一番,很快,一场互盯竞赛就开始了。过了一会儿,那小子笑了起来,他的蓝眼睛终于转向了别的地方。当他再次向我看过来时,我挑起一边眉毛回答他:我赢啦。
他耸耸肩。帕特里克滔滔不绝,最后终于到了自我介绍的时间。“艾萨克,也许你今天想第一个发言。我知道你面临着一段艰难时光。”
“好吧。”艾萨克说,“我叫艾萨克,十七岁。那个,好像过几个礼拜就要做手术了。然后我就会失明。我不想抱怨什么,因为我知道很多像我这样的人的结局比我要糟得多。不过,唉,我是说,失明这事儿还是太糟心。不过,我女朋友对我的帮助很大。还有朋友们,比如奥古斯塔斯。”他对那个男孩点头示意,好吧,现在这家伙有名字了。“所以,呃,”艾萨克继续讲,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双手十指交叉,像印第安帐篷“梯皮”顶上戳出来的树干尖儿,“其实你自己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