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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说,“我会找来看的。”

“不,跟我一起看。来我家。”他说,“现在就来。”

我停下脚步。“我几乎还不认识你呢,奥古斯塔斯·沃特斯。你可能是个斧头杀人狂。”

他点点头:“有道理,海蓁·格蕾丝。”他从我身边走过,绿色的针织POLO衫裹着坚实的肩膀,后背挺直,步伐稳定而自信,脚步轻快,只是稍微有点儿向右偏,我敢肯定他的右腿是义肢。骨肉瘤有时候要拿走你的一条胳膊腿才饶过你。之后,如果它喜欢你,就会把其余的也拿走。

我跟着他走上楼梯,往上走得缓慢,几乎败下阵来,因为爬楼梯并非敝肺擅长的专业领域。

随后,我们走出了“耶稣之心”,来到停车场。春天的空气清冷得恰到好处,傍晚的幽光中有一种创伤的意味,近乎神圣。 [2]

妈妈还没来,这很不寻常,因为妈妈几乎每次都会先到,在这儿等着我。我环顾四周,看到一个身材高挑、体态婀娜、深褐色头发的女孩把艾萨克按在石墙上,相当凶猛地吻着他。他们离我太近,以至于我都能听到他们的嘴贴在一起发出的奇怪声响,我还听到艾萨克说:“永远。”而那个女孩也回应道:“永远。”

奥古斯塔斯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悄声说:“他们俩都是掌上电脑的忠实拥趸。”

“那‘永远’是怎么回事?”啧啧之声愈发激烈。

“永远是他们的暗语。他们会‘永远’彼此相爱,诸如此类。据我保守估计,去年这两个人用短信互相发‘永远’这个词发了四百万次。”

又有几辆车开过,麦克尔和艾丽莎走了。现在只剩奥古斯塔斯和我了,我们俩观赏着艾萨克和莫妮卡,这一对儿行动飞速,好像丝毫没有觉察到他们背靠着的是做礼拜的神圣之地。男孩的手从衬衫外面摸上女孩的胸部,毛手毛脚,手掌不动,但五指到处乱摸。我怀疑这感觉好不到哪儿去。看起来不像什么让人享受的事,但我决定原谅艾萨克,因为他就快失明了。感官若饥渴难耐,应当得到餍足。

“想想看,最后一次驾车去医院,”我悄声说,“最后一次开车。”

奥古斯塔斯看也不看我地说:“你把气氛都破坏了,海蓁·格蕾丝,我正在观察年轻的恋情呢,瞧那光彩夺目的青涩笨拙。”

“我想他把他女朋友的胸都弄疼了。”

“是啊,很难确定他到底是想挑逗她还是想给她做乳腺检查。”然后,奥古斯塔斯伸手到口袋里,竟然掏出一包烟。他动作熟练地打开盒盖,将一根烟叼到嘴上。

“你来真的吗?”我问,“你觉得这样很酷?哦,天哪,你刚毁了整件事。”

“什么整件事?”他转身看着我问。没点燃的烟悬在他没有笑意的那边嘴角。

“一个不无魅力也非愚钝总之在任何方面都不无可取之处的男孩,盯着我看然后指出‘实在’的错误用法然后把我比作女明星然后请我去他家看电影的整件事。可是当然了,总会有致命弱点,而你的致命弱点就是,哦,我的天,尽管得过该死的癌症,你还会花钱去换取得另一种癌症的机会!哦,我的上帝!让我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没法呼吸是什么感觉?烂透了!彻头彻尾令人失望。”

“致命弱点?”他问。那根烟还叼在嘴上,这让他下颌紧绷。他的下颌轮廓迷人得要命,真不幸。

“希腊悲剧中导致英雄人物毁灭的致命缺陷。”我解释完,转身走开,往马路牙子上走去,把奥古斯塔斯·沃特斯扔在身后,随后我听到街上有一辆车开了过来。那是妈妈。她一定是特意等着我,呃,结交朋友什么的。

我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失望混杂着愤怒在我胸中翻腾,我甚至都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真的,我只知道它就快从我胸中喷涌而出,我想扇奥古斯塔斯·沃特斯一耳光,还想把我的肺和他那本职工作做得不烂的肺对换。我穿着匡威帆布鞋,踩在马路牙子最边缘,氧气瓶小车像绊脚石一样拖在身边,就在妈妈停下车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甩开了他的手,转过身来看着他。妈妈这时已经把车停到人行道边。

“烟只有点着了,才会杀死你。”他说,“我从来没有点着过一支烟。这是个隐喻,明白吗?你把致命的东西就放在唇齿之间,但不给它杀戮的力量。”

“是个隐喻?”我半信半疑地说。妈妈让车的引擎空转着。

“这是个隐喻。”他重复道。

“你选择自己的行为,是依据这行为能否在隐喻上唤起共鸣……”我说。

“哦,没错。”他微笑起来,灿烂的、傻乎乎的、真正的微笑,“我是隐喻的铁杆拥趸,海蓁·格蕾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