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某日(星期四)(第3/3页)

就这样我吸吮着剽窃的蜜汁。给文艺杂志寄去的短篇小说,是照搬以前看过的有名作家的某部小说。虽然哪里也找不到那本书,但我的记忆中确实收藏着那个作品。一旦将其取出来,题目、情节自不用说,从场景转换到出场人物们的口头禅、家具的摆放等等,一切的一切都复苏了。我如同把书放在旁边,一字一句地抄写一样。

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很难说明理由。我当然知道这是可耻的行为,而且也非常清楚无论蜜汁多么甘甜,那同时也是毒药的味道。但是,我仍然把稿子投进信箱里。摁下快递的印章,邮票的胶水还没有干透,信封滑进邮筒细长的入口里去了。只听到沉重的啪嗒一声。

也许是因为宁可这么干,我也想知道有名作家的名字吧。有一天,当看过我的小说的某某人揭露“这和某某的小说不是一样的吗?这是剽窃”之时,便是终于弄清楚他的名字之日。即便我作为剽窃的作家,被谴责、被审判、被要求赔偿、被轻蔑、被所有出版社禁止出入,所有作品都被销毁、下架,但作为补偿却可以知道他的名字,能够从沼泽深处挖出他来。

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每当有不认识的人寄信或打电话来的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有人发觉了?但都是与此无关的事情。非常偶尔地,来参加签售会的粉丝或报纸文艺记者或杂志记者会对我说:“你的作品里,我最喜欢那篇小说。”“那是一篇好小说。看完之后,好久都沉浸其中。”“看一次后绝对不会忘记。”……我不知对热情地说这些话的人们回答什么好。我在感受到罪恶感的同时,被未能出现共享秘密的人这一孤独打倒,做出似微笑似叹息的暧昧表情。

有名作家现在仍然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旅行吧?一个人坐着巴士,一边吃着葵花子一边眺望风景,到了一个新的城市,便悄然混入人群,趁着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时消失不见了。然后乘坐下一辆巴士,让旁边的人吃一惊,让人们确信这个人就是有名作家。让旁边的乘客回味读他作品时的感动,让其回想书的分量和翻动纸张的声音以及装帧的图案。本该忘却的故事从记忆的洞穴里涌出来,令人心生怀念甚至流泪——深深铭刻在自己心里,不多嘴,不抱怨,在黑暗中一直守候至今的故事。现如今,有光照在它的身上。

乘客便低头致敬,朝着那位没有名字的有名作家。

我把某市议会议员的剽窃报道剪下来,贴在剪报本上。正好用完了最后一页,所以准备一个新的剪报本,在封皮中央用尖头万能笔写上“剽窃No4”几个大字。这样就安心了。即便什么时候发生下一次火山喷发、流星雨降临,我也不用担心。

(原稿零枚)


(1)杰罗姆·大卫·塞林格(Jerome David Salinger,1919—2010),美国作家,他的著名小说是《麦田里的守望者》。

(2)斯蒂文·米尔豪瑟(Steven Millhauser,1943—),美国当代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