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来自美国的男人(第2/12页)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们的生物钟。你别说了,反正我是得在这儿待着了。”

他罕见地停顿了一秒:“你的表现真的是很不识好人心哪。”

“什么表现?”

“你最近的态度。”

我把铜币放到袋子里收好。“这跟态度无关,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我反复想了很久。”

“想什么?”

“想开始的事情。”

“什么开始?”

“我们之间的开始。当时,我听说了哈金森医生的事,就马上给艾格尼丝发电报,让她把你带回我身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1891年,是在哈勒姆(1),香槟、热狗、柴可夫斯基、拉格泰姆(钢琴爵士乐),我尽心尽力款待你,每一天都像是为你庆生;我竭尽全力,每一天都在为你庆生。假如,你能够放下世俗的那些烦恼;假如,你能够放下寻找玛丽恩的执念。”

“她是我的女儿。”

“可以理解。但看看你拥有的一切,我让你过着优渥的生活……”

我走到厨房,把手机开了免提,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口喝完。我想到我的母亲,也是在水里挣扎着没了呼吸。海德里希还在喋喋不休,我回去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我对你如同再生父母,不对吗?你本来只是个穷小子、灰姑娘,我给你南瓜马车,给你水晶鞋。我给你一切,包容你做的任何事情。我给了你一切!”

我登录自己的Facebook(2),打开我的主页。在这个年代,没有Facebook是个异类,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就注册了。海德里希对这点也颇以为然,虽然他的人设只是一个退休的外科医生,但他现在也在用Facebook。

不过我们的主页信息显然是假的。我没办法填自己的真实出生年份,1581年。

“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在听,海德里希,我在听,你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只是担心你,真的很担心。汤姆,我一直在想,从你来这里的时候开始,我觉得你的眼睛就藏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种希望、渴望,这让我感到很焦虑。”

我疲惫地笑笑:“希望?渴望?”

我突然注意到自己在Facebook上收到一个好友请求,是卡米拉·格雷。我通过了验证。海德里希还在说,我翻了翻她的主页。

她的动态有时候用法语,有时候用英语,还有不少文字表情。我注意到她经常引用玛雅·安吉罗(3)、弗朗索瓦兹·萨冈(4)、米歇尔·奥巴马(5)、约翰·肯尼迪(6)和米歇尔·福柯(7)的一些语录。她还有个朋友在法国为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募捐,她主页里有募捐链接。她有时会写一些诗,我读了两首,一首叫《摩天大楼》,另一首叫《森林》。我挺喜欢这两首的。我还点进她的照片看了看,我想了解她更多,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推断她是怎么知道我的。也许她也是一只信天翁。也许我真的很久以前见过她。不过没有。我浏览了她的照片,从她2008年加入Facebook开始,她看起来比现在差不多就年轻了十岁。她和别人在一起过,艾瑞克·文森特,一个很帅很迷人的男人。有一张照片是他在河里游泳,还有一张他穿着有编号的衣服好像是在跑步比赛。2011年以前,他差不多出现在每张照片上。然后逐渐减少,直到2014年,就再也没有他的照片。我很好奇,艾瑞克和她之间怎么了。我倒回去看那首《森林》,突然意识到这首诗应该是写给他的。他的主页现在点进去也找不到了。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有秘密。

“你可不能松懈啊,汤姆。你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说的第一条准则吗?当时,在达科他州,你还记得我对你说了些什么吗?”

我看到,在2015年,卡米拉几乎消失在了相片里。只有某次动态,有张图是巴黎某个咖啡馆,有张图是一杯摆在她面前的红酒,从玻璃的倒影里,看到她出镜了。她穿着一件红色的针织开衫,当时看上去很冷,她把外套裹紧了,她的嘴巴好像在笑,神态里却透出一股勉强。

“你当时对我说的第一条准则就是,首先我不能陷入爱情。”

“对的,汤姆。你不可以。否则就是愚蠢。”

“抱歉,但我真的想问你今天给我打电话究竟是为什么。你知道,有时候生活得投入一点,多和人打交道,能够帮助我活得更好。”

“那些蜉蝣?”

“对。”

他叹气,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之前认识一个表演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只蜉蝣。他叫雪松。这名字挺奇怪的,一棵树的名字。他人也很奇怪。他以前在康尼岛的马戏团工作,他真的很擅长走钢丝。你知道怎么分辨好的走钢丝杂技演员吗?”

“怎么分?”

“只要他们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