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钢琴家(第5/21页)

我心里在想卓别林当时在看什么,对他的话心不在焉。我没有想到,我的这个选择会给后来造成那么大的影响。然后,我看着不远处那个弹钢琴的乐手,他穿着白色的外套,闭着眼睛,陶醉在音乐的世界里。他手指翻飞,音符随之跃出。除了我,大厅里没人注意到他。

我用目光盯着钢琴的方向,说道:“就那个吧,那里就是我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

[伦敦,现在]

“为什么当时国际联盟不阻止墨索里尼(4)入侵埃塞俄比亚呢?”

阿米娜坐在前排,一脸认真,皱着眉头不解道。她手上拿着一支铅笔,身上的T恤上还印着“骄傲的雪花”几个字。

我这节课正在给他们讲“二战”,不光是1939年,还讲了20世纪30年代的一些时代背景。比如1935年意大利入侵阿比西尼亚,也就是今天的埃塞俄比亚。还有1933年的大萧条,希特勒当权和西班牙内战。

“当时国际上确实有这样的尝试,但是态度不够积极。经济的萧条使各国无暇顾及他国政治,而且当时,大部分人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我们今天回顾历史,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一种上帝视角。但在当时,人们无法判断未来会发生什么,因此无法做出全面正确的选择。”

课堂进行得还算可以,我的头痛也有所缓解。也许是因为卡米拉给了我不少指导和点拨,也许是因为我现在讲课已经完全成为流水化作业。我对课程内容按部就班,基本上不怎么过脑子。

“埃塞俄比亚受到侵略,在当时是一个转折点。人们开始意识到,事情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简单。不光是德国,还有意大利也是潜在威胁。在当时的世界秩序下,我还记得,有一天早上我看到报纸上写着墨索里尼宣布胜利……”

该死。

我停了下来。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然而阿米娜敏锐得就像她手里的铅笔尖,她意识到我刚才话里的漏洞,说道:“老师,您说的好像您当时经历过那些似的。”

另外几个学生点头赞同她的话。

“当然没有,但是我经常感觉到自己经历过那段历史。这是对历史的同理心,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实际上就是另一种现在。”

阿米娜表情有点困惑。

我强行圆场之后,继续自己的讲课。我犯了一个过去自己绝对不会犯的错误。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看到卡米拉在走廊上跟别人说话。她身后靠着的墙上,有一些学生模仿野兽派后现代风格的习作。看起来笔触明亮,非常有19世纪后期的野兽派风格。

她在和马丁说话,马丁是音乐老师,个性比较悲观。马丁穿着黑色牛仔裤和黑T恤,留着胡子,头发比一般男老师的更长。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卡米拉显然在谈话中很开心。我有种奇异的不适的感觉,然后我走过他们,马丁先看到我,他笑得有点骄矜,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嘿,蒂姆,你看起来有点失落,他们表现得还行吗?”

“是汤姆。”我纠正道。

“你说什么?”

“我叫汤姆,我的名字是汤姆,不是蒂姆。”

“好吧,不好意思,太容易搞错了。”

卡米拉朝我微笑。“上节课怎么样?”她问我,她的目光在我脸上移动,像个侦探,一个伪装出和蔼可亲笑容的侦探。

“挺好的。”我答道。

“汤姆,每周四,我们几个人都会去小聚一下。晚上7点,我、马丁、艾沙姆、萨拉,你真该一起过来。跟他说说在哪儿,马丁。”

马丁耸肩:“那是个非常自由的地方,你可以尽情放松自己。”

我有且只有一个答案能给他们——不去。不过当我看到卡米拉的眼睛时,我情不自禁地说:“好的,今晚7点,听起来很不错。”

[一段关于钢琴的插曲]

在漫长的时间洪流里,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像没有爪子的鸟、永不落地的箭。

不过事情变得更好了一点。

起码我的肩膀痊愈了。

我回到伦敦,在海德里希的安排下成了一家酒店的钢琴师。生活很好。我喝酒,和衣着考究的女人调情,在每个夜晚和那些花花男女在舞池里游荡:非常惬意的一段时光。不管是友谊还是情欲,都很充盈,只是这种充实就像是泡沫。人们称之为“咆哮的20年代(Roaring Twenties)”(5)。比起以往那些年代,人们确实是在咆哮。当然,以前的伦敦也很吵闹。比如说17世纪30年代资产阶级革命前夕的暗潮汹涌,还有1750年间工业革命下快速发展的志得意满,但以前的喧嚣和现在的是不同的。这是第一次,呼声从上而下,贯穿整个伦敦,每个人都参与进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影片的播放、收音机的广播,以及大街小巷人们嘴上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