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回归(第16/22页)
好几百年,她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但现在,我突然意识到,我确实想活着,不为任何人,只是因为生命本身。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未来,才有更多的可能性。
“我还记得你当时演奏《树荫之下》,”我对她说,“用笛子。我从市场上淘换回来的,很廉价。你还记得吗?我当时教你怎么用它,你开始很费劲,你的手指盖不住孔,但是有一天你突然就学会了。然后你去大街上吹笛子,虽然你妈妈不喜欢你那么做。她不希望你太过引人注意,原因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我看着那一汪深深的湖水、旁边的树木,我可以听到她的呼吸。
我把手放进口袋里。
“你想做什么?”她问。她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
我拿出钱包。“等我一下。”我掏出内袋,然后拿出里面的东西。她看着那枚薄薄的黝黑的硬币。
“这是什么?”
“你还记得那天在坎特伯雷吗?太阳正好。你在吹笛子,然后有个人经过,给了你一枚硬币。最后一天,你把它给了我,叮嘱我一定要经常想你。就在这里,这枚硬币,它一直是我的希望。它让我有动力活着,因为我想有一天,能够亲手把它给你。就是这个,给你。”
我把它交给她。她慢慢松开了枪,我把硬币放在她的手心。她放下枪,手指轻柔地摩挲着这枚硬币,好像它是珍贵的花朵。
她看起来很茫然。她说了些什么,但我没听清,然后她靠在我身上,在我肩头痛哭。我反应过来,紧紧回抱住她,想要弥补我们之间错过的几百年光阴。
我想知道她的所有事情。我想花下一个四百年跟她待在一起,每天听她说她以前的生活。但是很快她就从我怀中出来,然后擦干眼泪,露出焦虑的神情。
“他就在这里。”她用和她妈妈一样的绿眼睛注视着我,“海德里希,他也在这里。”
海德里希是陪玛丽恩一起来澳大利亚的。他为自己和玛丽恩在拜伦湾订了同一家酒店。从他第一次问我,我拒绝来欧迈这里的时候,他就一直很担心,他一直不放心我。从斯里兰卡那次开始,从我提出想要回到伦敦开始。
他指示玛丽恩悄悄跟着我,不过并没有说要杀了我。
“没事的,玛丽恩。”我为了宽慰她,违心说了假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是晚上,玛丽恩和海德里希约好一起在酒店吃晚饭。
“你不用慌,”我告诉她,“你还是一个小时之前的那个你,在他面前,你务必伪装成原来的样子,你还希望我死。”
我就待在不远处,我沿着海边漫步,以便在玛丽恩需要我的时候能够及时赶到。傍晚,平静的树影,大海还有沙滩都不能抚平我内心的紧张,路边看不到的暗处,好像随时可能跳出来一只怪兽。
我开着手机,我想打给卡米拉。那天在公园的时候,海德里希听到过她的声音。现在伦敦很有可能有另一个信天翁的任务是杀了她,并且伪造成自杀身亡。可能是艾格尼丝,或者是别人。
“接电话,”我徒劳地对着面前的空气哀求,“接电话!接电话。”
但她没有接,所以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我很抱歉我上次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好。我有很多事情需要跟你解释,请相信我。但我现在想跟你说你必须马上离开伦敦躲起来,你很可能会碰到危险。这段时间请不要回家,尽量待在别的地方,最好是公共场合。”
我把短信发出去。
我的心跳如擂鼓。
我的人生一直都被恐惧支配着。海德里希曾经答应帮我摆脱它们,但他只是用它们来控制我。他用恐惧来控制别人,包括我和玛丽恩。假如我一个人的话,还不太看得出来。但他操纵玛丽恩,对玛丽恩和我两头撒谎,让我意识到信天翁社会之所以秘密运行,并且要对成员周密掌控,都是因为海德里希病态般偏执地想要消灭所有潜在的外部威胁。
他最新的关注点,是生物科技公司关于年龄的奥秘的研究。有一个项目叫作基因控制理论,还有一个项目叫作停止时间,都是研究细胞技术,期待有一天能够发现人类的奥秘,减缓人们的衰老。海德里希觉得柏林的那些科学家会是刽子手,在酝酿某些阴谋。信天翁知道他们无法做真实的自己,并且常常有着悲惨的回忆,所以常常犹如惊弓之鸟一样恐惧并且患得患失,我也一样。但我不会永远笼罩在曼宁的阴影之下。我越是想自己面临的危险,就越觉得最大的危险就来自海德里希本身。
他想要破坏一切,甚至阻止我和玛丽恩的重逢。
我收到卡米拉回复的短信了,上面只打了三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