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俄明葡萄酒(第2/6页)

“我到戏院时就这么样低头哈腰,拼命装得小一点。”他嗓音很尖,又在变声。“要是我给他们一个两毛五的硬币,他们就收下了,可我要是只给他们一毛五,他们照样也让我进去。”

“那我就只给你一毛五了。”方丹说。

“不,给我一个两毛五的硬币,我会在路上把钱兑开的。”

“他看完戏马上就会回来。”方丹太太说。

“我一会儿就回来。”安德烈走出门去。晚上外面很凉快。他让门开着,一阵凉风吹了进来。

“吃啊!”方丹太太说。“你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呢。”我已经吃了两份鸡和法式炸土豆条,三个甜玉米,一些黄瓜片和两份凉拌蔬菜。

“也许他要点儿蛋糕。”方丹说。

“我应该给他来点儿蛋糕,”方丹太太说,“吃点干酪。吃点奶酪。你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呢。我应该弄点蛋糕来。美国人就老爱吃蛋糕。”

“我吃了好多啦。”

“吃啊!你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呢。全吃下去。我们什么也不剩。全吃光。”

“再来点儿凉拌蔬菜。”方丹说。

“我再去拿点儿啤酒来,”方丹太太说,“如果你整天在书厂里干活,肚子会饿的。”

“他不了解你是个作家。”方丹说。他是个心细体贴的老头,说话用俚语,对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在军队服役时的一些流行歌曲也熟悉。“他自己写书。”他对太太解释说。

“你自己写书?”方丹太太问。

“有时写。”

“哦!”她说,“哦!你自己写书啊。哦!好极了。要是你自己写书的话肚子会饿的。吃啊!我去找点啤酒。”

我们听见她走在通向地窖的梯级上。方丹对我笑笑。他对没有他那种经历和世故的人十分宽容。

安德烈看完戏回来时我们还坐在厨房里讨论打猎。

“劳动节那天我们都到清水河去了,”方丹太太说,“哦,天哪,你实在应该到那儿去去。我们大家坐卡车去的。大家都坐卡车,我们星期天动身。坐的是查理的卡车。”

“我们吃啊,喝葡萄酒,啤酒,还有一个法国人带来一瓶苦艾酒,”方丹说,“加利福尼亚一个法国人!”

“天哪,我们还唱歌。有个庄稼汉跑来看看怎么回事,我们请他喝些酒,他跟我们待了一会儿。还来了几个意大利人,他们也要跟我们一起玩,我们唱了一首关于意大利人的歌,他们听不懂。他们不知道我们并不欢迎他们,我们同他们没什么交道好打,过了一会儿他们就走了。”

“你们钓到几条鱼?”

“不多。我们去钓了一会儿鱼,可我们又回来唱歌。你知道,我们唱了歌。”

“晚上,”方丹太太说,“女人都睡在卡车上。男人就围在火边。晚上我听见方丹来再拿些酒,我就跟他说,天哪,方丹,留些明天喝吧。明天可什么也没得喝的了,那时大家就要后悔了。”

“但他们都喝了,”方丹说,“而且第二天他们一点也没有剩。”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我们一本正经地钓鱼呗。”

“没错,都是好鳟鱼。哦,天哪。都一模一样。半磅一盎司。”

“多大个儿?”

“半磅一盎司。吃起来正合适。都一样大小,半磅一盎司。”

“你觉得美国怎么样?”方丹问我。

“你也知道,美国是我的祖国,所以我爱美国。但吃得并不很好。过去还行。但现在不行。”

“对,”方丹太太说,“吃得并不好,”她摇摇头,“而且,波兰人吃得太多。我小时候我妈跟我说:‘你吃得像波兰人一样多。’我根本不明白波兰人是什么。但现在我明白美国人了。波兰人吃得太多。再说,天哪,波兰人还爱吃咸的。”

“这地方打猎钓鱼倒不错。”我说。

“对。打猎和钓鱼最好。”方丹说,“你喜欢什么枪?”

“十二口径的气枪。”

“气枪很好。”方丹点点头。

“我要自己一个人去打猎。”安德烈扯着小男孩的尖嗓门说。

“你不能去。”方丹说。他回过头来跟我说了。

“你要知道,男孩子都是蛮子。他们都是蛮子。他们要互相开枪打来打去的。”

“我要一个人去。”安德烈说,嗓门又尖利又激动。

“你去不得,”方丹太太说,“你还太小。”

“我要一个人去,”安德烈尖声说,“我要打水老鼠。”

“水老鼠是什么?”

“你不知道水老鼠?你一定知道的。人家叫做麝鼠的。”

安德烈从碗柜里拿出那支二十二口径的来复枪,双手在灯光下握住枪。

“他们都是蛮子,”方丹解释说,“他们要互相开枪打来打去的。”

“我要一个人去。”安德烈尖声说。他拼命朝枪筒一头看着。“我要打水老鼠。我非常了解水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