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7页)

牧师还是丢不开他的话题。“到什么地方去……”他跟着也说了一句,“对了,它要到一个什么地方去。我呢—我就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老实告诉你—我从前老爱给人家讲道,使人家高兴得跳起来,谈得很高兴,大声嚷着感恩,直到他们倒在地上晕过去。有些人我就给他们施个洗礼,使他们醒过来。然后—你猜我怎么办?我把那些女孩子中的一个带到草地上去,跟她野合。每次都这么干。干完了我又感到懊悔,于是我就反复祷告,可是祷告是不济事的。到下一次,他们和我都对圣灵着了迷,我却又干那种事。我觉得自己真是不可救药,简直是个该死的伪君子。可是我实在不是有意干坏事。”

乔德笑了笑,张开一嘴长牙齿,舔着嘴唇。“把她们钓到手来玩玩,真是再痛快不过的,”他说,“我自己就干过。”

凯西兴奋地探过身来。“你瞧,”他大声说,“我也觉得是那样,所以我就开始想了。”他挥动他那骨节很粗的瘦削的手,一上一下地做着轻轻拍打的姿势。“我不由得这么想—‘我在这儿布道。那些人那么热心地听道,高兴得跳起来、嚷起来。大家都说跟一个女孩子野合是着了恶魔。可是她悟道越深,却越要到草地上去野合。’于是我就想到,一个女孩子全心充满了圣灵的时候,她的鼻子和耳朵里都有圣灵冒出来,这时候恶魔怎么能够钻进她心里去呢?你也许认为那是赶上恶魔在地狱里没机会施展花招的时候吧。反正它是来捣鬼了。”他兴奋得两眼闪出光来。他把两颊鼓动了一会儿,向尘沙里吐了一口唾沫,唾沫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卷起了尘沙,看去就像一颗干了的小药丸。牧师摊开了一只手,像读书似的,细看着手掌。“我呢,”他低声说下去,“我在那儿掌握着那许多人的灵魂—我担负着责任,也感到我的责任—可是每次我却要跟一个女孩子野合。”他向乔德这边望着,脸上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他的表情是在要求帮助。

乔德在沙土里细心地画出了一个女人的中间一段身子,乳房、大腿和骨盆。“我从来没做过牧师,”他说,“我只要能抓住什么机会,就决不放过。我从不为这种事情转什么念头,只要机会到手,我就高兴。”

“可是你不是牧师呀,”凯西执拗地说,“在你看来,女孩子只不过是女孩子,她们与你无关。可是对我说来,她们却是‘圣器’,我要拯救她们的灵魂。我负着那么大的责任,可是我却只是使她们充满了圣灵,随即就把她们带到草地上去了。”

“也许我也应该当当牧师吧。”乔德说。他拿出他的烟草和卷烟纸来,卷了一支纸烟。他把它点着了,从青烟里斜过眼望着牧师。“我好久没跟女孩子玩了,”他说,“要费点劲儿去追求才行。”

凯西继续说道:“这个念头搅得我睡不着觉。我去布道,心里就说:‘天哪,这回我可不能干这种事了。’可是就在我这么说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又在打算那么干了。”

“你该娶个老婆才是,”乔德说,“从前有一对牧师夫妇住在我们这地方,他们都是耶和华的崇拜者。在楼上睡觉,在我们的晒谷场上开布道会。我们那些孩子常常去听。每到晚上散会之后,牧师太太就要挨一顿狠打。”

“你告诉我这个,我倒很高兴,”凯西说,“我从前总以为只有我才是这样。后来我觉得太痛苦了,就不干这一行,独自跑开,仔细把这事情想了一想。”他叠起两条腿来,在他那满是灰尘的干脚指缝里搔痒。“我在心里问自己:‘你为什么这么苦痛?是不是为了不该跑掉?’我说:‘不,是因为犯了罪。’我又自问:‘一个人到了满脑子都是耶稣的道理,应该抵挡得住邪恶的时候,为什么偏要想到去解开裤子纽扣呢?’”他把两个指头有节奏地按在手掌上,仿佛他把每一个字都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似的。“我说:‘也许这不是什么罪恶吧。也许大家都是这样吧。也许我们是无缘无故地拼命责备自己吧。’于是我想到了有些女修道士用一根三英尺(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尺=0.304 8米。)长的带刺铁丝打自己的情形。我想她们也许是喜欢折磨自己,我自己也许是喜欢折磨自己吧。唔,我想出这番道理的时候,正躺在一棵树下,于是就睡着了。后来到了夜里,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附近有只野狗在叫。不知怎的,我忽然大声说:‘活见鬼!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善与恶。人们各有各的做法。道理都是一样。人们干的事,有的算好,有的算坏,无论什么人都只能这么说。’”他停了一会儿,从他刚才放下那些字的手掌上抬起眼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