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7页)

“每年都是一样,”乔德说,“我还记得我们每年的庄稼起初都长得挺好,可就是到了收割的时候就不行了。我爷爷说起初种的那五次,地里还有野草,收成倒是挺好。”那条路顺着一座小山下去,又爬上了另一座隆起的小山。

凯西说:“老汤姆的家离这儿顶多不过一英里了。是不是在那第三个山头那一边?”

“对了,”乔德说,“除非有人把它偷走了,就像我爸当初把它偷过来那样。”

“你爸偷来的?”

“是呀,从这儿的东边一英里半的地方搬过来的。那儿原来住着一户人家,后来他们搬走了。爷爷、爸爸和我哥哥诺亚本想把整所房子都搬过来,可是没能搬完。他们只搬了一半。这所房子有一头样子挺古怪,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把它劈成了两半,用十二匹马和两头骡子搬过来的。他们打算再去搬另外那一半,把它搭在一起,可是他们还没赶到那儿,温克·曼利就带着他几个儿子把另外那一半偷走了。爸和爷爷有点儿生气,可是后来过了不久,他们就和温克在一起喝醉了,大家谈起这桩事情,还笑得不可开交呢。温克说他的房子可以做种马,我们要是把我们的房子搬过去,繁殖一下,也许还可以生一窝小房子出来呢。温克喝醉了的时候,真是爽快得很。从那以后,他跟爸和爷爷就交成朋友了,一有机会,就在一起喝得烂醉。”

“老汤姆是个了不起的人。”凯西跟着说。他们拖着沉重的步子,脚下扬起尘沙,走到峡谷底下,然后放慢脚步,再爬上另一个山冈。凯西用袖子揩一揩额头,又把他那顶瘪了的帽子戴上。“真的,”他重复着说道,“老汤姆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以不信教的人而论,他是了不起的。我在做礼拜的时候,有时也会看见他,他只要稍微感受到一点点圣灵,就高兴得跳起来。我给你说吧,老汤姆只要受了一点儿圣灵的感召,你就得赶快躲开,免得让他撞倒。他简直像马棚里的种马似的乱蹦乱跳。”

他们又登上了一个山冈顶上,前面的路在一条山洪冲成的干水沟里,那是一条怪模怪样、凹凸不平的路,两旁都有流到这条沟里的大水冲刷的痕迹。交汇的地方有几块石头。乔德光着脚用小步子一颠一颠地走过去。“你谈到爸了,”他说,“从前他们在波克的庄子上给约翰伯伯施洗礼,叫他入教的时候,你也许没看见他吧。,他连蹦带跳,真热闹呢。他跳过了一个像钢琴那么大的小树丛。他跳过去,又跳过来,还像有月亮的夜里的公狼那么大叫。爸看见了,爸觉得自己是这附近耶稣跳得最出色的人。他就挑了一个小树丛,比约翰伯伯那个大一倍,他像一只母猪躺在一堆碎玻璃瓶上似的,大叫一声,就朝那个树丛跑过去,猛一跳,把右腿摔断了。这么一来,就把爸身上的圣灵赶跑了。牧师要用祷告来给他接骨,可是爸说,哎呀,那可不行。他一心要找个大夫来治。碰巧那时候没有大夫,只有一个走方牙医,给他把摔断了的腿接上了。可是牧师好歹还是替他祷告了一通。”

他们又拖着沉重的步子,登上了水沟对面那个山冈。现在太阳西落了,已经失去了几分威力;空气虽然还是热辣辣的,那炙人的光线却微弱一些了。路边还是有绷在弯曲的桩子上的铁丝篱笆。右边有一道铁丝篱笆从棉田中间穿过去,两边那些蒙着尘沙的绿色棉秆都是一样,叶子发干,颜色深绿。

乔德指着那划界的篱笆。“那就是我们的地界了。其实我们并不需要什么篱笆,可是我们还是装了铁丝网,爸很喜欢那样。他说一是一,二是二,这样他才放心。如果不是有一天晚上,约翰伯伯驾着小车带了六大圈铁丝来,是不会有这道篱笆的。他把铁丝给了爸,换了一只小猪。我们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铁丝。”他们放慢了脚步,走上那个山冈,一脚一脚地踏进厚厚的细沙,触到了底下的土。乔德眯着眼睛,回想从前的事情。他仿佛是在心里暗笑。“约翰伯伯真是个疯头疯脑的家伙,”他说,“像他吃那只小猪那样,就很古怪。”他咯咯地笑着,向前走去。

吉姆·凯西等得不耐烦了。这故事没有继续说下去。凯西白等了好些时间,最后有些生气似的追问道:“那么,他是怎么吃那只小猪的呢?”

“嗯?啊,你问这个呀,他当场宰了那只小猪,叫妈把炉子生起来。他把肋条肉剁下来,放在锅里,把排骨和一只腿放到烤箱里去烤。他吃完肋条肉,排骨就烤好了,吃完排骨,腿子又烤好了。接着他又撕开那条猪腿,切下大块的肉,送进嘴去。我们这些孩子站在周围直淌口水,他给我们吃了些,可就是一点儿也不肯给爸吃。后来他吃得太饱了,便呕吐了一阵,睡觉去了。他睡着了的时候,我们几个孩子和爸便把那条腿吃光了。第二天早上,约翰伯伯醒过来,他把另外一条腿放到烤箱里去烤。爸说:‘约翰,你要把整只猪统统吃掉吗?’他说:‘我打算吃掉它,汤姆。我想吃猪肉,想得厉害,只怕吃不完就要坏掉一些。你最好拿一盘去,还我两圈铁丝吧。’嗐,先生,爸可不是傻瓜。他让约翰伯伯再吃,等到他吃腻了,驾着马车走了之后,那只猪还剩下一半呢。爸说:‘你怎么不拿盐把它腌上呢?’可是约翰伯伯却不那么办,他一想到要吃猪肉,就要吃整只的猪,吃够了,就不再转猪肉的念头。因此他走了,爸便把剩下的猪肉用盐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