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8/20页)
“—我跟他谈过话。听口气,他不像个脾气坏的人。”
“他不是那种人。平常他脾气好极了,可是谁要惹起了他的火气,那就不得了。”那个年轻人磨着最后一个气门。“要不要我帮你把这些气门装上去,把车头盖好?”
“也好,要是你空着没事的话。”
“我该睡一觉了。”奥尔说,“可是看到一辆拆开的汽车,也不由得手痒,非帮帮忙不可。”
“,我有个帮手可太高兴了。”那个年轻人说,“我叫弗洛伊德·诺尔斯。”
“我叫奥尔·乔德。”
“我见到你真高兴。”
“彼此彼此。”奥尔说,“就用原来的衬垫吗?”
“只好将就着用吧。”弗洛伊德说。
奥尔摸出袋里的小刀来,把那个气门刮了一刮。“嗐!”他说,“我最喜欢的就是弄弄发动机。”
“跟大姑娘比呢?”
“唔,大姑娘也喜欢!我真想把一辆罗尔车拆开来看看再装好。有一次我在一辆十六号的凯迪拉克车盖底下看了一阵,哎呀,那玩意儿可真叫人看了过瘾。那是在萨利索—那辆十六号的凯迪拉克停在一家酒馆门口,我就把车盖揭开了。有个家伙走出来说:‘你干什么?’我说:‘只不过看看。这真是太棒了!’他只是站在那儿。我想他从来没看过那里面的机器。他只是站在那儿。是个戴草帽的阔佬,穿的是条纹衬衫,还戴着眼镜。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不一会儿,他说:‘你想开开这辆车吗?’”
弗洛伊德说:“扯淡!”
“真的—他说:‘你想开开这辆车吗?’那时候,我穿着工装裤—浑身都是脏的。我说:‘我怕把车子弄脏了。’‘你开吧!’他说。‘就在这一带兜兜圈子好了。’嘿,这一来,我就坐上车去,绕着那堆房子开着汽车兜了八个圈子。啊,真过瘾!”
“痛快吗?”弗洛伊德问道。
“啊,天哪!”奥尔说,“要是我能把车子拆开来看看,那叫我出什么代价都行。”
弗洛伊德把臂膀的动作慢下来。他拿起最后一只气门,察看了一番。“你还是开惯旧车的好,”他说,“因为你不会再有开十六号凯迪拉克车的机会了。”他把手摇曲柄钻放到踏脚板上,拿起一把凿子来凿掉气门上的油泥。两个光头赤脚的矮胖女人抬着一桶乳白色的水从他们中间走过。她们给那桶水压得一瘸一拐地走着,都低头望着地下。下午的太阳落下一半了。
奥尔说:“你好像对什么都没多大兴致似的。”
弗洛伊德用凿子刮得更起劲了。“我到这儿已经六个月了,”他说,“我在这个州到处跑遍了,只想苦干,让我和老婆孩子有点儿肉和土豆吃。我一直像长耳兔似的东奔西窜—老是混不好。无论我怎么干,总是吃不饱。我有些累了,没别的。我累得太厉害,睡觉也休息不过来。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找不到固定的工作吗?”奥尔问道。
“找不到,没有固定的工作。”他用凿子凿去了气门上的油泥,又用一块油污的破布揩揩颜色暗淡的金属体。
一辆发锈的旅行车开到了停宿场,车里有四个男人,脸色都是黑黄和冷酷的。车子穿过停宿场慢慢地开来。弗洛伊德向他们喊道:“运气好吗?”
汽车停了。开车的人说:“我们跑遍了一大块地方,这一带连一个人的工作都找不到。我们得搬走才行。”
“上哪儿去?”奥尔嚷道。
“天知道。这地方我们反正是找遍了。”他把油门踩了一下,汽车又慢慢地往停宿场的另一头开去了。
奥尔望着他们的背影。“一个人单独去不是好些吗?那样的话,要是有一份工作,一个人就可以干了。”
弗洛伊德把凿子放下,苦笑。“你还不懂呢,”他说,“到乡下各处去跑是费汽油的。汽油要一毛半一加仑。那四个人坐不起四辆车。所以他们这才大家凑点儿钱来买了汽油。你得明白这个才行。”
“奥尔!”
奥尔低下头去,看见温菲尔德很神气地站在他身边。“奥尔,妈把炖菜盛起来了。她叫你去吃。”
奥尔把两只手在裤子上擦了一擦。“今天我们还没吃过东西呢,”他对弗洛伊德说,“等我吃过了,再来给你帮忙。”
“你要是不愿意来,就不必再来了。”
“一定来,我要来帮忙。”他跟着温菲尔德向自己家的帐篷走去。
现在帐篷外面挤满了人。陌生的孩子靠近炖菜锅子站在那里,妈做饭的时候,两肘总不免碰着他们。汤姆和约翰伯伯站在她旁边。
妈无可奈何地说:“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我得给自己这一家人吃。这儿这些孩子叫我怎么办呢?”孩子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望着她。他们的脸色是茫然的、呆板的,他们的眼睛机械地从锅子转到她手里拿着的那个铁皮盘子上。他们瞪着眼睛,跟着汤匙从锅里转到盘子里,当她把那冒热气的盘子递给约翰伯伯的时候,他们的眼光又跟着盘子向上望过去。约翰伯伯把他的汤匙放进炖菜,一排眼睛便一齐跟着那汤匙向上望。一块土豆送进了约翰伯伯的嘴里,那一排眼睛便望着他的脸,看他会有怎样的反应。这东西好吃吗?他喜欢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