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12/26页)

妈厉声说:“你把这些东西贩到这儿来,用不了一加仑汽油呀。”

他开心地笑了。“你把事情看颠倒了。”他说,“我们并不是买东西,我们是卖东西。要是我们买东西,那就不同了。”

妈把两个指头放到嘴边,皱着眉头想起心思来了。“看样子好像全是肥肉和软骨呢。”

“我不担保它烧得烂,”那个店员说,“我也不担保我自己来吃,有许多事都是我包不了的。”

妈抬起头,狠狠地望了他一会儿。她抑制住自己的火气。“你这儿便宜点儿的肉有没有?”

“熬汤的骨头,”他说,“一毛钱一磅。”

“那可是光骨头呀。”

“就是光骨头,”他说,“熬汤倒是挺好吃。光骨头。”

“有炖来吃的牛肉吗?”

“,有!当然有。两毛五一磅。”

“也许我买不成肉了,”妈说,“可是他们却要吃肉。他们说要吃肉。”

“谁都要吃肉的—都得吃肉。这种碎牛肉是挺好的东西。里面熬出来的油就用来做卤汁也好得很,一点儿不糟蹋,骨头也不用扔掉。”

“肋条肉要多少钱?”

“,你说到特别讲究的东西上来了。圣诞节吃的东西,感恩节吃的东西。三毛五一磅。我要是有火鸡,那还可以卖得便宜一些呢。”

妈叹了一口气。“给我两磅碎牛肉吧。”

“好吧,太太。”他把那浅色的肉舀出来,放在一张蜡纸上。“另外还要什么?”

“,要点儿面包。”

“就在这儿。挺好的大面包,一毛五。”

“那是一毛二的面包呀。”

“对啦,是的。你到镇上去买,就是一毛二。得用一加仑汽油。另外还要什么?土豆吗?”

“对,要土豆。”

“两毛半买五磅。”

妈气冲冲地向他走过去。“你的话我听够了。我知道镇上的价钱。”

那个矮子把嘴紧闭了一下。“那你就到镇上去买吧。”

妈看看自己手上的指节。“这是怎么回事?”她温和地问道,“这铺子是你开的吗?”

“不。我不过是在这儿做事。”

“你干吗要跟人家开玩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她仔细看看她那双发亮的打皱的手。那个小矮子不作声了。“这铺子是谁开的?”

“胡珀农牧有限公司,太太。”

“货价是他们定的吗?”

“是的,太太。”

她抬起头来,微笑了一下。“上这儿来买东西的人,个个都像我这么说话,都很生气吗?”

他迟疑了一会儿。“是的,太太。”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跟人家开玩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干这种下流的事情,自己也觉得丢脸,对吗?只好奚落人,对不对?”她的声音是温和的。那个店员出神地看着她。他没有回答。“就是这么回事,”妈终于说,“四毛钱的肉,一毛半的面包,两毛半的土豆。一共是八毛。咖啡什么价钱?”

“最便宜的要两毛,太太。”

“那就是一块了。我们七个人干活,挣了这一顿晚饭。”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包起来吧。”她说得很快。

“好吧,太太,”他说,“谢谢你。”他把土豆装在一个纸袋里,细心地将袋口折了一折。他把眼睛向妈身上一溜,又收回去望着自己的工作。她定睛望着他,微笑了一下。

“你怎么干上了这么个差事?”她问道。

“一个人总得吃饭呀。”他开口说。然后又用带敌意的口吻说道:“一个人总有吃饭的权利嘛。”

“什么样的人呢?”妈问道。

他把四个纸包放在柜台上。“肉,”他说,“土豆,面包,咖啡。正好一块钱。”她把那张条子交给他,看着他把姓名和数量登了账。“好了,”他说,“我们互不欠账。”

妈拿起那些纸包。“喂,”她说,“我们喝咖啡还没有糖。我儿子汤姆想吃糖。瞧!”她说,“他们在那边做工。你赊点儿糖给我,往后我再把条子送来。”

那个小矮子把视线移开—尽量使他那双眼睛离妈远一些。“这我可办不到,”他低声说,“这是规矩。我不能那么办,我会惹祸的,我的饭碗会保不住。”

“可是他们现在还在那园子里做工呀。他们还可以挣点儿钱,总不止一毛。给我一毛钱的糖吧。汤姆喝咖啡要放糖。他对我说过。”

“这我办不到,太太。这是规矩。没有条子不赊货。经理他老是这么说。不行,这我办不到。不,我办不到。他们会抓住我。他们常常抓住人呢。我办不到。”

“为了一毛钱吗?”

“不管什么事,太太。”他求饶似的望着她。过了一会儿,他脸上那副恐惧的神情消失了。他从自己的衣袋里拿出一毛钱来,丢在现金出纳机里。“好了。”他宽慰地说。他从柜台底下抽出一个小纸袋,把它吹开,舀了些糖装进去,称一称分量,再加了一些糖。“就这么办,”他说,“总算把问题解决了。你下回把条子拿来,我就可以收回这一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