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甘蓝菜与国王(第12/15页)
我往斯凯尔顿的方向看去。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瘦瘦高高,穿着一件有点破旧的皮夹克。他的脸庞很窄,一头深棕色的头发。走近时,我知道是他来了。我能感觉到喉咙发紧,心脏翻腾了一下,仿佛胸前受到一记重拳。我走上台阶,从手袋里取出斯凯尔顿的大门钥匙。劳里这次戴着眼镜,一双镜片闪烁着神秘的光。他臂下夹着一个包裹,外面是肉贩们包肉用的那种棕色包装纸。
他冲我咧嘴笑。“你好。”他说。
看到劳里的笑容是什么感觉呢?我试着形容一下:就像治疗师把双手放在我的胸前。我的膝盖发软,下巴麻麻的,连咽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想张开双臂拥抱他然后说:“是你,你来了。”
“你好,”但我只是这么说,“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他的笑容僵住了:“你不记得了?我们在婚礼上见过面,我是芭芭拉的朋友。你念了一首诗,而且不肯跟我去跳舞。”
我皱起眉:“哦,是的,你好吗?”
“我好吗?难道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现在是早上七点,您是?”
“斯考特,”他说,脸上的愉快一扫而空,“劳里·斯考特。”
我走过他身边,手忙脚乱地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我是怎么回事?虽然我对事情的进展想象过很多种可能,但到了眼前,我又跟以前一样故步自封了。我推门而入,他跟在我后面。“你是来找人的吗?”我说。
他给了我一个严厉的眼神。“奥黛尔,我逛遍了这座该死的城市的每一家画廊、博物馆,就为了找你。”
“找我?”
“是的。”
“五个星期你都没能找到我?问帕特里克·米纳莫尔不就知道了吗?”
他笑了:“所以你在数日子。”我涨红了脸,移开了视线,开始忙着整理信件。他举起棕色纸包说:“我带来了狮子女孩们。”
我掩饰不住声音里的狐疑:“谁?”
他大笑:“我妈妈的那幅画,我接受你的建议,你觉得这里有谁能帮我看看这幅画吗?”
“肯定有。”
“我查了你指出的那个缩写I.R.,没有任何发现。这幅画很可能一文不值。”
“你想卖了它?”我问,我走到木头柜台的另一边,脑袋依旧晕晕的,心脏跳动得很不舒服。我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地跟一个男孩相处过。
“也许吧,看看有什么结果。”
“但那不是你妈妈的最爱吗?”
“我才是妈妈的最爱。”他说。他把包裹放在柜台上,露出冷冷的微笑。“开个玩笑,但如果它很值钱,你知道的,可以让我开始新生活。格里那个浑蛋——请原谅我的粗鲁——随时会把我赶出去的。”
“你不干活吗?”
“干活?”
“你没有工作吗?”
“我以前工作过。”
“很久以前?”
他扮了个鬼脸:“你有意见啊。”
事实上,我没法欣赏没有工作的人。我来到伦敦后认识的每一个人——辛兹、鞋店的女孩们、塞缪尔、帕特里克、帕梅拉——我们都有工作。工作就是我们存在在这里的意义。在我的家乡,父辈们都在田野里讨生活,拥有一份自己的工作是逃离这漫漫长夜的唯一办法。那是你的出路。一个人很难改变自己的生长环境,它们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劳里盯着棕色纸包往里看。“说来话长,”他说,察觉到了我的抗拒,“我大学辍学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妈妈不是——噢,算了。但我真的想要重新开始。”
“明白了。”
他有点尴尬,双手插进他的皮夹克口袋里:“听着,奥黛尔。我不是……游手好闲的人,我真的想做些事的。希望你了解。我——”
“你想喝茶吗?”我问。
他忽然住口。“茶?好的,老天,现在有点早吧。”他笑了。
“你会站在这里等我泡好茶回来吗?”
“是的。”他说。
“你是个疯狂的男孩。”
“谁疯狂了?”他说,然后我们相视而笑。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说:“就算没有工作,我妈妈也会觉得你很棒。”
“为什么她会这么想?”他问。
我叹了口气。大清早的,真不是解释的时候。
我们坐在前门上锁的接待大厅里,一起待了一个小时。我一边忙着整理邮件,一边煮着茶和咖啡,帕梅拉和我得全天供应这两种饮料。劳里看起来很喜欢他那杯茶,好像他从来没见过热饮料似的。
他跟我讲他妈妈的葬礼:“糟糕透了。格里念了一首关于凋谢的玫瑰的诗。”我伸手遮住嘴笑了。“不,你应该笑的,”他说,“我妈妈也会觉得好笑的。她不可能喜欢那首诗,她根本就不喜欢玫瑰花。格里的嗓音根本就不适合朗诵。我从来没听到过那么难听的声音。他好像屁股上装了个活塞一样。神父是个老糊涂。只有五个人到场。糟糕透顶了,她的葬礼是这副模样,我好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