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4月(第9/14页)

这幅画,画的是露菲娜,奥利芙一边告诉她,一边锁上了阁楼门:“我画了井中的贾丝塔,而你将成为我的露菲娜。毕竟,是你告诉了我这个故事。我一直在考虑选取哪个部分作为题材。”

特雷莎点点头,没敢说话。如果艾萨克发现奥利芙把他的脸画成青色还作为自画像寄给了佩吉·古根海姆,他会说什么?他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这个女孩将源源不断地作画?奥利芙把艾萨克当作她的灵感之源,但特雷莎觉得他眼下已无济于事——不管是发脾气还是不发脾气——都无法阻止她旺盛的创作力。

“露菲娜和壶,露菲娜和狮子,还是露菲娜身首异处地同姐姐在一起?”奥利芙自言自语地说道,“最后一幕很可怕,但它是故事的高潮,虽然她在井底下。”

特雷莎听到生僻的“高潮”一词,以为奥利芙说的是“抱歉”。“没什么好抱歉的。”她说。

奥利芙笑了:“你这么说我很高兴,特雷莎。”

她决定舍弃在《井中的圣贾丝塔》中用过的双联画形式,只画一个场景。最终,她想把故事里的每一幕都画进去。所以露菲娜会出现完整的身体,同时也抱着自己的脑袋。

“你可以把自己的脸也画进去。”特雷莎道,然后立即后悔了,害怕自己越限了。

奥利芙咬着嘴唇考虑着她的提议。“嗯,我们先画你的部分吧,”她说,“我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把自己加进去。毕竟那应该是同一个人。但我一定会在狮子的鬃毛上贴上金箔。它会像小猫一样驯服。”

奥利芙要特雷莎坐到平时让她给自己梳头时坐的位子上。她的动作里有一种坚定,她正在自己充满自信和可能性的空间里创作。“如此严肃的眼睛,”奥利芙告诉她,一边拿起画笔伸向处理过的画板上,“神秘而警惕,还有那翘翘的小鼻子。你和艾萨克已经像木雕一样刻在我心上了。”

她开始从房间里的外在事物中抽离出来,开启她的艺术家视野,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游离开去。特雷莎被锁在那个世界之外,但她能感觉到那里的源头。她情愿化作一个幽灵,她可以消失,也可以成为奥利芙想象中的任何人。她从未感觉自己如此隐蔽,又如此显眼。

ⅩⅥ

最终,哈罗德在六月的第一个星期回来了,自己开车从马拉加机场回家。“他在哪儿?”停好自己的帕卡德之后他立即喊道,“我的神童在哪里?”

三个女人站在门前的台阶上,遮着眼睛挡着太阳。哈罗德活泼地朝她们挥手。特雷莎在他走到前门附近的时候观察他时想,他肯定一直跟她在一起。他看起来心满意足,丰衣足食,但脸上的笑容有点心虚,带着几分金盆洗手、回归正途的感觉。也许他给了她一张去巴黎的机票。那位说着胆怯的德语的不知名的女人,本来已经在特雷莎的记忆中淡去,如今又回来了。哈罗德,是你吗?

特雷莎瞥向萨拉。她看起来很独立,似乎正在储存能量,养精蓄锐。她知道吗?特雷莎思忖着。她知道。

“哈啰,亲爱的,”萨拉说,“艾萨克不住这里,你知道的。”

哈罗德大步上前,在妻子两颊上各亲了一记。“现在叫他艾萨克了,是吗?”他又转身看奥利芙,“你看起来很棒,利芙。实际上,你看起来棒极了。”

奥利芙笑了:“谢谢你,爸爸,你也是。”

特雷莎低垂双眼,希望哈罗德不会看穿她的心思。“你好,特雷莎。”他说。她看着他,一整天的旅程在他脸上生出了胡茬儿。她从旅途的气味中嗅出了一丝混杂在他皮肤里的某个人的香水味。

“您好,先生。”

“帮我拿行李箱好吗?”

她走下台阶,感觉自己被深深地卷进了施洛斯一家的生活,几乎无法呼吸了。

那一晚,特雷莎在他们的农舍外等艾萨克,万物的影子逐渐拉长,知了开始织起一道蝉鸣之墙。晚上七点左右,他出现在山脚下,她惊讶于他脸上的疲惫之态,他朝她走来的时候似乎身负着看不见的重担。

“回来了。”她朝他打招呼。

他把背包扔在草地上,发出一记沉闷的金属声。

“里面是什么?”她问。

“你会知道的。”他俯身卧倒在地上,双手交叉枕着脑袋。

“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她说,他的敷衍让她很生气,“奥利芙没有告诉你,她还寄了另外一幅画去巴黎。别生气。他卖掉了它。我想在哈罗德告诉你之前让你知道。”艾萨克继续俯卧着,他点点头,轻拍他的上衣口袋,找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你生气了,艾萨克?”

“没有。”

“我以为你会生气,为什么不生气了?”

“你希望我生气吗?有什么意义呢?她做都做了,而且我一点儿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