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麦夫鲁特在村里时 这个世界要是说话,会说些什么?(第2/3页)

维蒂哈。我希望第一个儿子像狮子一样威严、勤劳,我给他取名叫维迪。很可惜,她是个女儿。我就叫她维蒂哈了。

拉伊哈。她很喜欢爬到爸爸的怀里,她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萨米哈。她很机灵,不停地抱怨啼哭,不到三岁就在家里蹒跚走路了。

在杰奈特普纳尔村的家里,麦夫鲁特有时晚上和妈妈阿提耶和两个十分爱他的姐姐一起坐着,给在伊斯坦布尔的爸爸写信,让他从伊斯坦布尔带回类似鞋子、电池、塑料夹子、肥皂等东西。爸爸是文盲,很少给麦夫鲁特回信,他们要的东西大多也带不回来,他总是说:“村里的瞎子·杂货店里有更便宜的。”对此麦夫鲁特的妈妈有时会在家里埋怨说:“穆斯塔法,我们要那些东西不是因为瞎子·杂货店里没有,而是因为我们家里没有!”给爸爸写的那些信,让写信去问某人要一样东西的想法,深深印刻在了麦夫鲁特的心灵里。写信问远处的某人要一样东西分三种情况:

1.人们真的想要一样东西,只是自己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2.人们正式用语言表达的东西,表达的时候人们其实有一点明白他们想要什么。

3.信件,是一种由1和2的灵魂培育出来,然而又具有完全不同含义的神奇文本。

穆斯塔法:5月底我从伊斯坦布尔回来时,给女儿们带回了做裙子的印有紫色和绿色花朵的布料,给他们的妈妈带回了麦夫鲁特在信里写的圆头拖鞋和Pe-Re-Ja古龙水,给麦夫鲁特的是他要的玩具。麦夫鲁特看见玩具后不情愿地说了一声谢谢,让我很生气。他妈妈在一旁说:“他要的是水枪,是村长儿子玩的那种……”他妈妈说这话时,他的两个姐姐在一旁偷笑。第二天,我和麦夫鲁特去了瞎子·杂货店,我俩把赊账本上的每一笔都捋了一遍。我不时恼火地埋怨道:“这恰姆勒加口香糖哪来的?”因为是他自己赊的账,所以麦夫鲁特低下了头。我对瞎子·杂货店老板说:“下次别给他口香糖!”可是自作聪明的瞎子却回答道:“明年冬天让麦夫鲁特去伊斯坦布尔上学吧!他的脑袋瓜擅长算账做算数,让咱们村也出一个上大学的人。”

麦夫鲁特的爸爸去年冬天在伊斯坦布尔和哈桑伯父之间产生不和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了……哈桑和他的两个儿子考尔库特和苏莱曼,在去年12月最冷的日子里,离开了他们和麦夫鲁特爸爸合住在库尔泰佩的房子,搬去了他们在对面山头杜特泰佩一起建成的房子,留下他爸爸一人。随后,哈桑伯父的妻子萨菲耶,也从村里来到这个新家照顾他们,她既是麦夫鲁特的姨妈,也是他的伯母。所有这些变化意味着,穆斯塔法为了不孤单,可能会在秋天把麦夫鲁特带去伊斯坦布尔。

苏莱曼:尽管我的爸爸和穆斯塔法叔叔是亲兄弟,但我们两家用不同的姓氏。依照阿塔图尔克的指令,在所有人开始为自己选择姓氏的那些日子里,从贝伊谢希尔来了一个牵着毛驴的人口登记员,他用毛驴驮来了很多大本子,把每个人一一选出的姓氏在最后一天登记到大本子上。轮到我们的爷爷时,他想了很久后说,就用“阿克塔什”1吧。爷爷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也是一个受尊敬的人,一生没离开过贝伊谢希尔。他的两个儿子,和往常一样正在他身旁打架。“请您把我的姓写成卡拉塔什2。”穆斯塔法叔叔固执地说道。当时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当然,无论是爷爷还是登记员都没搭理他。固执且叛逆的穆斯塔法叔叔在多年以后,在让麦夫鲁特去伊斯坦布尔上中学之前,去了一趟贝伊谢希尔,让法官把他们的姓氏改成了卡拉塔什。这样一来,我们的姓氏还是阿克塔什,麦夫鲁特他们的就变成了卡拉塔什。我叔叔的儿子麦夫鲁特·卡拉塔什非常渴望这个秋天能来伊斯坦布尔上学。但是,无论是在我们村还是周围的村庄,那些以读书的名义被带去伊斯坦布尔的孩子里,至今还没有一个能够高中毕业。在我们那将近一百个村县里,只有一个孩子考进了大学。后来这个戴眼镜的“老鼠”去了美国,之后就杳无音讯了。很多年以后,他们在一份报纸上看到了他的照片,但因为他改了名字,所以他们也没法确认他是不是那个戴眼镜的“老鼠”。依我看,这个混蛋早就变成基督徒了。

夏末的一个傍晚,麦夫鲁特的爸爸拿出一把生锈的锯子,这把锯子麦夫鲁特从小就认识。他把儿子拉到老橡树下,他们一起慢慢地、耐心地锯下了手腕粗细的一段树枝,长长的树枝稍微有点弯曲。他爸爸先用面包刀,随后又用小刀把树枝上的小叉枝一根根削干净。

“这将是你当小贩用的扁担!”他说。他从厨房拿来火柴,让麦夫鲁特点起了火。他在火上用烟慢慢地熏烤节疤,让扁担弯曲变干。“一次不行,一直到夏末,你都要让它晒太阳,还要在火上慢慢转动着把它烤弯烤干。这样,它就能够像石头一样坚硬,还像天鹅绒那么光滑。来看看,跟你的肩膀是不是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