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维特:"反叛的受难者"(第2/2页)

维特悲剧的外部原因是封建专制制度的束缚。维特曾想通过事业上的发展来摆脱爱情的失望所造成的心灵创伤。他走出绿蒂周围的小世界,投身到社会这个大世界之中,他到公使馆供职,以一展自己的聪明才智。但是当时德国社会十分鄙陋,那些拘泥刻板的人,处处因循守旧、虚文俗礼,公使对标新立异的维特很是反感,周围的那些庸人个个精神贫乏,空虚无聊,虚伪奸佞,尔虞我诈,一心追逐等级地位。社会上等级观念根深蒂固,连冯·B小姐的姑妈,这位"除了仰仗门第的隆荫"之外,一贫如洗的老太太,也对维特这位市民阶级的知识分子极为鄙视;有一次维特无意中出现在贵族沙龙上,惹起一场风波,那些"高贵的"贵族先生和夫人宁肯退场,也不愿同他这个地位低下的人一起参加晚会。受尽屈辱的维特非常愤怒,真想在自己胸口上捅上一刀,"好透一透憋在心里的闷气"。由于在社会上四处碰壁,事业上的失败,维特对前途不再抱任何希望,而是完全任凭自己的感情,又回到了绿蒂身边,更深地卷入三角恋爱的纠葛中而不能自拔。可以设想,如果有一个适合维特发展的社会环境,他完全有可能干出一番事业,从而摆脱对绿蒂的苦恋,出现与现在迥乎不同的结局。可是,德国社会容纳不下维特这个天才,鄙陋的封建制度把他推向了毁灭的深渊。普罗米修斯被钉上了德国苦难的十字架,歌德自己则克服了失恋的痛苦和自杀的念头,"把使他不安、使他痛苦的一切,以及时代的骚动情绪所包含的病态和畸形的东西,全都倾泄在他创造出来的人物身上","揭开了沉睡在当代的深深激动着的心灵里的一切秘密"。

维特这个形象的丰富性和深刻性,就在于他蕴含了18世纪下半叶德国社会的阶级内容和时代思潮,维特身上带着德国资产阶级软弱无力的深深的印记,使他成了"反叛的受难者"。

有人说,维特对绿蒂的爱恋是"单恋","单相思"。果真是如此吗?还是让我们来看看小说里的描写。维特爱绿蒂,因为她是自然、纯朴和美的化身,而且两人的心是相通的,在精神上、感情上他们有着许多共同的东西,绿蒂对当时一些文学作品的看法,她对英国感伤主义小说的喜爱都是同维特一致的。德国诗人克洛普施托克以庄严、明快的语言歌颂自然的诗篇《春天庆典》沟通了两人的心灵,她把手放在维特的手上,维特则"眼含喜悦的泪水吻着它"。维特感觉到,绿蒂对他的命运是关心的,是爱他的(1771年7月13日信)。绿蒂这一方也并不全是被动,时有主动的爱意的表露:她说话时有时把手搁在他的手上;她还允许维特伏在她的手上痛哭;她撅着嘴给金丝雀喂食,然后把小鸟递给维特,让啄过她的芳唇的喙子也去亲亲他;她有时凝视着维特的目光,接受他"下意识流露的感情时""喜形于色";后来她下决心要与维特疏远,也是"为形势所迫",她说:"事到如今,为了我的安宁,我求您,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读了莪相诗歌,她一反善于克制的常态,和维特紧紧搂抱在一起可见,维特对绿蒂的爱绝非自作多情,是得到绿蒂的回报的,至少在感情上是这样。这部小说是维特在倾诉自己的烦恼和痛苦,如果绿蒂也写一部书信体小说,吐露自己心曲的话,那她对维特的爱一定也是十分炽热的,她内心的矛盾和痛苦也是不轻的。我们再举一例来加以印证:有次绿蒂独自在家默默思忖,把丈夫和维特两人作了比较:丈夫稳重、可靠、深爱着她,是她和她的弟妹们的倚靠,跟着他,她就可以营造自己一生的幸福;维特呢?他非常可贵,从相识的一刻起,他俩就"志同道合,意气相投",她"无论感觉到、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都习惯于同他分享",他如离去,"将在她心上撕开一个无法重新填补的裂口"。一个是她生活上的倚靠,一个能给她感情上和精神上的慰藉。这种两难选择真够她为难的。人的感情是微妙的、复杂的,一个女子与一男子结合,感情上又依恋另一个男子,这在生活中并不罕见。绿蒂没有离开自己的丈夫同维特结合,并不说明她不爱维特。"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这只是一种良好的愿望,事实上两个情投意合、两心相印的男女,由于种种原因不能结合而抱憾终生,这样的例子无论是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中或是现实生活中,都并不罕见。因此,说维特是"单恋"或"单相思",这论点笔者实难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