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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坐在角落里的床垫上,强忍住泪水,脑子里盘算着事态演变的各种可能。
如果梅勒妮·福勒死了,他们可能会活着回来。只是可能。但如果遇到罗布说的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怎么办?遇到上校怎么办?
还有安东尼·哈罗德。一想到那个蜥蜴眼王八蛋,娜塔莉就怒火中烧。在被哈罗德操控的几分钟里,她感受到他对女人既怕又恨,这令她不禁作呕。她真后悔当时没把那张丑陋的脸踢烂。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不禁站了起来。
有人出现在楼梯顶端的微光之中。二楼本来只有她一个人。泰勒留下来总负责,一些黑帮成员去通知别的同伙,娜塔莉听见一楼传来的大笑。楼梯顶端的人犹豫着朝娜塔莉走来,娜塔莉瞥见来人的手和脸都是苍白的。
她迅速转身。楼上没有武器。她跑向被一盏吊灯照得通亮的台球桌,拿起台球杆,双手握住杆子,大声问:“谁?”
“我。”社区活动中心负责人比尔·伍兹走到灯光下,“抱歉吓到你了。”
娜塔莉稍稍松懈,但并未放下杆子:“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身体虚弱的牧师俯在桌上,玩弄着白色主球,“哦,我整个下午都在进进出出的。你知道马文和其他孩子们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伍兹摇摇头,扶了扶眼镜:“这些孩子受到了严重的歧视和剥削。你知不知道,本地区黑人少年的失业率超过百分之九十?”
“不知道。”娜塔莉说。她绕到台球桌另一侧,与这个瘦弱的男人相对,但她觉得对方只是渴望交流。
“主街上的商店和餐馆几乎清一色都是白人开的,大部分是犹太人。”伍兹说,“他们不再住这儿了,但他们还在控制这里的商业。历史仍在重演。”
“你说什么?”娜塔莉问。她估计罗布等人已经到现场了。如果死去的女人不是梅勒妮·福勒,罗布会做什么?
“我说犹太人。”伍兹说。他坐到台球桌的边缘上,把裤腿扯下去,摸着嘴唇上的小胡子。那条毛茸茸的黑线就像扭曲的毛毛虫。“在美国的城市中,下层人民长期饱受犹太人剥削。你是黑人,普雷斯顿小姐,你应该对此有深刻的认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娜塔莉说,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天啊!”伍兹大叫,娜塔莉跑到了一扇窗户前。停在路边的两辆废弃的汽车发生了猛烈燃烧。火焰蹿上三十英尺,照亮了对面的空地和荒废的联排房屋,以及北面的铁路路基。十多个黑帮成员跑到人行道上,一边嚷嚷一边挥舞着霰弹枪和其他武器。
“我得回青年活动中心给消防队打电话。”伍兹说,“这儿的电话不能——”
娜塔莉转过头,发现牧师突然打住话头的原因——伍兹正注视着一个站在楼梯顶端的人,后者刚好处在吊灯投射的光圈范围之外。
他年轻而瘦弱,就像一具面无血色的尸体,穿着一件又破又脏的军装夹克,面颊苍白而消瘦,蓬乱的头发盖住了深陷的眼窝。他大张着嘴,但只有一小截粉红的舌头像被斩断了身体的小动物一样,在黑漆漆的洞里蠕动。他拿着一把比自己身高还长的镰刀,向前迈出一步,影子跃上斑驳的石灰墙,足有十英尺高。
“你不是这儿的人。”比尔·伍兹牧师开口道。镰刀带着啸叫划过一道弧线。伍兹的脑袋没有完全脱落——颈部以下的身子慢慢倒下时,肉块和碎骨还松垮垮地连着头颅。鲜血喷溅到台球桌的桌面上,灌满了最近的球袋。长发怪物默默地将镰刀从尸体上拽下来,转头面对娜塔莉。
就在伍兹说人生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娜塔莉已经在用台球杆打碎玻璃了。所有窗户上都安装了金属栅栏,她用尽气力大声呼救,被自己的歇斯底里吓到,恢复了理智。窗外的火焰和人群的吵闹掩盖了她的尖叫。没有人抬头。
娜塔莉将台球杆厚重的一端向外,跑到台球桌边。拿着镰刀的怪物步步进逼。娜塔莉向右挪动,两人之间始终隔着台球桌。她朝楼梯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绝不可能在被抓住之前跑下楼梯。她两股战战,几欲跌倒。娜塔莉大声尖叫呼救,挥舞台球杆,感觉肾上腺素大量分泌。长发怪物快速向右移动。娜塔莉也快速移动,不让怪物绕过桌子,同时不动声色地朝楼梯靠近。怪物举起镰刀,打碎了吊灯的玻璃灯罩,灯也随之晃动起来。
娜塔莉听见咕嘟咕嘟的水涌声,低头去看,意识到那是趴在桌上的尸体还在从脖子里往外冒血。但血很快就止住了。吊灯每晃动一次,血和台面呢的颜色就从红色和绿色变成黑色和灰色。桌对面的怪物跳起来,似乎要飞过台球桌,挥舞镰刀朝她砍下来。娜塔莉不禁惊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