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五 · 滦 阳 消 夏 录 五(第10/26页)
有人说:“这个媳妇如果真的成了神,她为什么不托梦给她的婆婆呢?这是乡亲们为了安慰老人家,就编造出这么一段话来。”我认为,忠孝节义的人,死后必定成神灵。天道光明公正,有很多事情都可以证实这一点。因此,可以相信真有这种事情。即使是由一个人编造出来的,大家都众声附和,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书尚·泰誓》中说“天所见就是民所见,天所听就是民所听”。人们都认为这个媳妇是神灵,那么上天也必定认为她是神灵,又有什么必要去怀疑这个传言是不是真实的呢?
长山聂松岩,以篆刻游京师。尝馆余家,言其乡有与狐友者,每宾朋宴集,招之同坐。饮食笑语,无异于人,惟闻声而不睹其形耳。或强使相见,曰:“对面不睹,何以为相交?”狐曰:“相交者交以心,非交以貌也。夫人心叵测,险于山川;机阱万端,由斯隐伏。诸君不见其心,以貌相交,反以为密;于不见貌者,反以为疏。不亦悖乎?”田白岩曰:“此狐之阅世深矣。”
译文
长山人聂松岩,因为善于雕刻印章游历京城。曾经在我家坐馆,说他的家乡有人跟狐精交友,每当宾客朋友聚会宴饮,就招呼它来同坐。它吃喝说笑,跟人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只能听到它的声音而看不见身形。有人坚持要和它相见,说:“面对面看不到,怎么算是相交呢?”狐说:“相交是以心相交,不是以貌相交。要知道人心难以测度,深险胜过山川;设置种种机关陷阱坑害人,这些都隐藏在心里。诸位看不见对方的心,只是以貌相交,反以为亲密;对于不见相貌的,反以为疏远。这不是大错特错了吗?”田白岩说:“这个狐精认识世情真是很深刻。”
肃宁老儒王德安,康熙丙戌进士也,先姚安公从受业焉。尝夏日过友人家,爱其园亭轩爽,欲下榻于是。友人以夜有鬼物辞。王因举所见一事曰:“江南岑生,尝借宿沧州张蝶庄家。壁张钟馗像,其高如人,前复陈一自鸣钟。岑沉醉就寝,皆未及见。夜半酒醒,月明如昼。闻机轮格格,已诧甚,忽见画像,以为奇鬼,取案上端砚仰击之。大声砰然,震动户牖。僮仆排闼入视,则墨沈淋漓,头面俱黑;画前钟及玉瓶磁鼎,已碎裂矣。闻者无不绝倒。然则动云见鬼,皆人自胆怯耳,鬼究在何处耶?”语甫脱口,墙隅忽应声曰:“鬼即在此,夜当拜谒,幸勿以砚见击。”王默然竟出。后尝举以告门人曰:“鬼无白昼对语理,此必狐也。吾德恐不足胜妖,是以避之。”盖终持无鬼之论也。
注释
康熙丙戌:康熙四十五年(1706)。
沈:汁。
译文
肃宁的老儒王德安,是康熙丙戌年的进士,先父姚安公曾经拜他为师。一年夏天,他到朋友家,喜欢园中宽敞凉爽的亭子,想住在这儿。朋友说这儿闹鬼,不让他住在亭子里。于是王德安说了亲眼见到的一件事:“江南的岑生,曾经在沧州的张蝶庄家借宿。屋里墙上挂着钟馗像,有人那么高,像前摆着一架自鸣钟。岑生进去睡觉时醉醺醺的,没有看见这些。半夜酒醒后,外面月光明亮得像白天。他听见自鸣钟的齿轮声‘格格’响,已经感到惊异,忽然又看见画像,以为是奇鬼,就拿起桌上的端砚,朝上面打去。砰然一声巨响,震动了门窗。僮仆们闯进门来察看,只见岑生身上墨汁淋漓,头脸都是黑的;画像前面的自鸣钟和玉瓶磁鼎,都已碎裂了。听到这事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人们动不动就说有鬼,都是自己吓唬自己,鬼究竟在哪儿呢?”他刚说完,墙角忽然有声音搭腔说:“鬼就在这儿,夜里就来拜访你,可别用砚台砸我。”王德安一言不发地走了。后来他把这件事告诉门生,说:“没有鬼在大白天和人对话的道理,这肯定是狐狸。我的德行恐怕制不住妖狐,所以避开它。”也就是说,他还是坚持无鬼论。
明器,古之葬礼也,后世复造纸车纸马。孟云卿《古挽歌》曰:“冥冥何所须?尽我生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