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七 · 如 是 我 闻 一(第16/35页)

,再入转轮。惟君哀而垂拯焉。”某战栗诺之,泣声遂寂。后不能再至其地,竟不果焚。尝自谓负此一诺,使此鬼茹恨黄泉,恒耿耿不自安也。

注释

愬(sù):诉说,告发。

译文

乌鲁木齐的军吏邬图麟说:他的表兄,有一次到泾县去访友。在途中遇上了一场雨,夜里只好投宿到一座废弃的寺庙。这座破庙围墙已经倒塌,庙里到处都是野草,四周也没有人居住,只有庙门前能坐下来歇会儿,他想姑且待在这儿,等雨停了再赶路。当时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黑暗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说:“我这个怨鬼给您叩头,请您送给我一身纸衣,我会记住您的恩德。”表兄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但估计无可躲避,勉强起身来问她的身世。女鬼哭着说:“我本来是个乡下姑娘,有一次偶然独自经过这里,被庙里的和尚拦截留下来。我哭着骂着不从,和尚发怒把我杀了。当时我的衣服被全部扒光,就全身赤裸着给埋了,到现在有一百多年了。虽然在地府,还是有廉耻之心的。现在我身上一丝不挂,愧见神明。我宁可心怀冤屈,潜藏着不出来。今天有幸能遇到君子,如果您能给我找几张彩纸剪成衣服,在庙门前焚烧,让我遮遮身子,我就可以到地府去诉说冤屈,转世投胎了。希望您哀怜我,救救我吧。”表兄战战兢兢答应了她的要求,她的哭声才停止。但是,表兄身上没有彩纸,后来也没有机会再到那里去,一直没有焚烧纸衣。他曾自己说有负于这个女鬼,让她含冤于黄泉之下,因此一直耿耿于怀,心里不得安宁。

于道光言:有士人夜过岳庙,朱扉严闭,而有人自庙中出。知是神灵,膜拜呼上圣。其人引手掖之曰:“我非贵神,右台司镜之吏,赍文簿到此也。”问:“司镜何义?其业镜也耶?”曰:“近之,而又一事也。业镜所照,行事之善恶耳。至方寸微暧,情伪万端,起灭无恒;包藏不测,幽深邃密,无迹可窥,往往外貌麟鸾,中韬鬼蜮,隐慝未形,业镜不能照也。南北宋后,此术滋工,涂饰弥缝,或终身不败。故诸天合议,移业镜于左台,照真小人;增心镜于右台,照伪君子。圆光对映,灵府洞然:有拗捩者,有偏倚者,有黑如漆者,有曲如钩者,有拉杂如粪壤者,有溷浊如泥滓者,有城府险阻千重万掩者,有脉络屈盘左穿右贯者,有如荆棘者,有如刀剑者,有如蜂虿者,有如狼虎者,有现冠盖影者,有现金银气者;甚有隐隐跃跃,现秘戏图者。而回顾其形,则皆岸然道貌也。其圆莹如明珠,清澈如水晶者,千百之一二耳。如是者,吾立镜侧,籍而记之,三月一达于岳帝,定罪福焉。大抵名愈高则责愈严,术愈巧则罚愈重。春秋二百四十年,瘅恶不一,惟震夷伯之庙,天特示谴于展氏,隐慝故也。子其识之。”士人拜受教,归而乞道光书额,名其室曰“观心”。

注释

拗捩(liè):不顺。

虿(chài):古书上说的蝎子一类的毒虫。

瘅(dàn)恶:憎恨坏人坏事。瘅,憎恨。

震夷伯之庙:出自《汉书·五行志》:“九月己卯晦,震夷伯之庙。”似乎是上天发出警示,不要让大夫代代为官,独掌朝政而昏昧。

识(zhì):记。

译文

于道光说:有个读书人夜里经过岳庙,红色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却有人从庙里出来。他知道这是神灵,就合掌加额,长跪而拜,呼叫上圣。那人伸手扶住他说:“我不是高贵的神道,是右台司镜的小吏,到这里送文案册簿。”问:“司镜是什么意思?是业镜吗?”答:“差不多,但又是另一件事。业镜所照,是判断人们做过的事情性质是善是恶。至于人们内心细微的隐曲,真诚与虚伪,万种头绪,起灭无常;还有包藏着的难以测量的心思,幽深细密,找不到可以窥看的途径,往往外貌像麒麟鸾凤那般高贵,心里却掩藏着鬼蜮伎俩,这一类人的隐恶没有露出形迹,业镜就照不见。南北宋以后,人们伪装内心的技术更加工巧,掩饰弥补,有人竟然终身都不败露。所以众天神合议,把业镜移到左台,照真小人;增设心镜在右台,照伪君子。两个镜子圆光相对映照,人们的内心就清清楚楚照出来了:有固执的,有偏心的,有黑如漆的,有曲如钩的,有拉杂如粪土的,有混浊如泥污的,有心机深险千遮万挡的,有脉络盘曲左穿右贯的,有像荆棘的,有像刀剑的,有像蜂和蝎子的,有像狼虎的,有现出做官的冠服和车盖的,有现出金银珠宝形状的;甚至有隐隐约约现出男女秘戏图的。而回顾人们的外形,却都是神态庄严的道学家的面貌。内心圆润光亮像明珠,清澈像水晶的,千百个人中只有一两个罢了。这些情况,我站立在镜的旁边,都记录下来,三个月送给岳帝一次,由岳帝决定降罪或赐福。大约是名声愈高就责备愈严,心术愈巧就惩罚愈重。春秋二百四十年,其中值得憎恨的坏人坏事不止一处,上天却只用雷击夷伯的庙,特别表示对展氏的谴责,是因为他隐匿了罪恶。你要记住。”士人敬受教诲,回来后恳求于道光书写匾额,把自己的居室命名为“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