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九 · 如 是 我 闻 三(第18/33页)
康熙己未:康熙十八年(1679)。
译文
有个商人拿着一方巨砚要卖,巨砚颜色为纯正的碧绿色,有点点红斑,就像是血渗进去的一样。试着沾水研磨,滑滑的不着墨汁。巨砚的背面刻着一首长诗:“祖龙奋怒鞭顽石,石上血痕胭脂赤。沧桑变幻几度经,水舂沙蚀存盈尺。飞花点点粘落红,芳草茸茸挼嫩碧。海人漉得出银涛,鲛客咨嗟龙女惜。云何强遣充砚材,如以嫱施司洴澼。凝脂原不任研磨,镇肉翻成遭弃掷。原注:有人问镇肉事,沙盘上写道:“事出于《梦溪笔谈》。”音难见赏古所悲,用弗量才谁之责。案头米老玉蟾蜍,为汝伤心应泪滴。”后题:“康熙己未年重阳节,餐花道人降乩,偶尔拿石砚请他题写,马上就写下了这首长诗。因此将诗刻在砚背,作为这桩异事的纪念。”落款是“奕燽”二字,没有写姓,不知是什么人,餐花道人也无从考证。诗中的词语感慨忧郁,不像是仙人口气,怀疑是个落拓不得志的才鬼。商人索价十两,还价到四两,他不肯卖。后来再问,说巨砚已经被四川的一个县令买去了。
奴子纪昌,本姓魏,用黄犊子故事,从主姓。少喜读书,颇娴文艺,作字亦工楷。最有心计,平生无一事失便宜。晚得奇疾,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周身并痿痹,不知痛痒;仰置榻上,块然如木石,惟鼻息不绝。知其未死,按时以饮食置口中,尚能咀咽而已。诊之乃六脉平和,毫无病状,名医亦无所措手。如是数年,乃死。老僧果成曰:“此病身死而心生,为自古医经所不载,其业报欤?”然此奴亦无大恶,不过务求自利,算无遗策耳。巧者造物之所忌,谅哉!
注释
黄犊子故事:隋文帝开皇年间,京兆人韦衮有家奴桃符(无姓)。桃符出生入死护卫韦衮,在敌阵中横冲直闯,无人能敌,人称“飞虎将”。韦衮向隋文帝表奏其功,释去奴隶身份,桃符成家立业后,感恩韦衮,宰杀黄公牛奉献给韦衮,韦衮让桃符姓韦,桃符自己不敢直呼“韦桃符”,自称为“黄犊子韦”。见《太平广记》卷二百七十五“童仆”。
译文
家奴纪昌本来姓魏,学了黄犊子故事,随主人姓纪。纪昌从小喜欢读书,而且对文艺也很娴熟,写字也很工整。他最有心计,平生没有一件事情吃过亏。晚年,他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眼睛不能看,耳朵不能听,口不能说,手脚不能动,全身都萎缩麻痹,不知痛痒;把他仰放在床上,就像木头和石块一般,只是还有呼吸。知道他没死,每天按时把饭菜放在他嘴里,他还能咀嚼吞咽食物。给他诊断时,他的六脉平和,没有一点儿生病的症状,名医也对他束手无策。像这样一直过了好几年,他才死了。老僧果成说:“这种病是身体死了,而心还活着,自古以来,医书上从没有记载过,是报应吗?”然而这个家奴平生并无大错,只不过事事只求对自己有好处,机关算尽罢了。看来乖巧是上天所忌的,确实不错啊!
奴子李福之妇,悍戾绝伦,日忤其姑舅,面詈背诅,无所不至。或微讽以不孝有冥谪,辄掉头哂曰:“我持观音斋,诵观音咒,菩萨以甚深法力,消灭罪愆,阎罗王其奈我何?”后婴恶疾,楚毒万端,犹曰:“此我诵咒未漱口,焚香用炊火,故得此报,非有他也。”愚哉!
译文
家奴李福的老婆,非常蛮横暴戾,每天顶撞公婆,不是当面吼骂,就是背后诅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人委婉地劝告她,不孝要受阴间惩罚,她却转过头去冷笑道:“我按时吃观音斋,念观音经,菩萨法力无边,能消灾去祸,阎罗王能拿我怎样?”后来得了治不好的病,痛苦不堪,她还说:“这是我念经时没漱口,烧香用灶火,所以得到这样的报应,不是因为其他的事。”真是愚昧啊!
蔡太守必昌,尝判冥事。朱石君中丞问以佛法忏悔,有无利益。蔡曰:“寻常冤谴,佛能置讼者于善处。彼得所欲,其怨自解,如人世之有和息也。至重业深仇,非人世所可和息者,即非佛所能忏悔,释迦牟尼亦无如之何。”斯言平易而近理。儒者谓佛法为必无,佛者谓种种罪恶皆可消灭,盖两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