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 如 是 我 闻 四(第18/34页)

昌吉平定后,以军俘逆党子女分赏诸将。乌鲁木齐参将某,实司其事。自取最丽者四人,教以歌舞,脂香粉泽,彩服明珰,仪态万方,宛然娇女,见者莫不倾倒。后迁金塔寺副将,戒期启行,诸童检点衣装,忽箧中绣履四双,翩然跃出,满堂翔舞,如蛱蝶群飞。以杖击之乃堕地,尚蠕蠕欲动,呦呦有声。识者讶其不祥。行至辟展,以鞭挞台员为镇守大臣所劾,论戍伊犁,竟卒于谪所。

译文

昌吉起事平定后,俘获的乱党子女都分赏给了各位将领。乌鲁木齐的某位参将掌管分配。他自己先挑了四个最漂亮的,教她们唱歌跳舞,涂脂抹粉,穿彩衣,戴珠饰,打扮得仪态万方,个个婀娜多姿,就像天仙一般,见到的人无不倾倒。后来,这位参将迁任金塔寺副将,确定了启程日期,童仆们检点衣装时,忽然箱子里的四双绣鞋跳了出来,满堂飞舞,就像蝴蝶群飞一样。仆人们用棍杖敲打,才落下地来,可是仍然蠕蠕欲动,还发出“呦呦”的叫声。懂得这种情况的人惊讶这是不祥之兆。果然,参将行至辟展时,因为鞭打地方官员,受到镇守大臣的弹劾,判定谪戍伊犁,最后死在戍所。

至危至急之地,或忽出奇焉;无理无情之事,或别有故焉。破格而为之,不能胶柱而断之也。吾乡一媪,无故率媪妪数十人,突至邻村一家,排闼强劫其女去。以为寻衅,则素不往来;以为夺婚,则媪又无子。乡党骇异,莫解其由。女家讼于官,官出牒拘摄,媪已携女先逃,不能踪迹;同行婢妪,亦四散逋亡。累绁多人,辗转推鞫,始有一人吐实,曰:“媪一子,病瘵垂殁,媪抚之恸曰:‘汝死自命,惜哉不留一孙,使祖父竟为馁鬼也。’子呻吟曰:‘孙不可必得,然有望焉。吾与某氏女私昵,孕八月矣,但恐产必见杀耶。’子殁后,媪咄咄独语十馀日,突有此举。殆劫女以全其胎耳。”官怃然曰:“然则是不必缉,过两三月自返耳。”届期果抱孙自首,官无如之何,仅断以不应重律,拟杖纳赎而已。此事如兔起鹘落,少纵即逝。此媪亦捷疾若神矣。

安静涵言:其携女宵遁时,以三车载婢妪,与己分四路行,故莫测所在。又不遵官路,横斜曲折,岐复有岐,故莫知所向。且晓行夜宿,不淹留一日,俟分娩乃税宅,故莫迹所居停。其心计尤周密也。女归,为父母所弃,遂偕媪抚孤,竟不再嫁。以其初涉溱洧,故旌典不及,今亦不著其氏族焉。

注释

累绁(xiè):捆绑罪犯的绳索,引申为牢狱、囚禁。累,缠绕,系。

兔起鹘(hú)落:兔子刚跳起来,鹘就飞扑下去。比喻动作敏捷。鹘,鹰一类的猛禽。

溱(zhēn)洧(wěi):《诗经·郑风》篇名。溱和洧是两条河的名称,诗中写青年男女到河边春游,相互谈笑并赠送香草表达爱慕的情景。这里指私自定情。

译文

人在极危险极紧迫的时候,或许会忽然生出奇谋;看起来不合情理的事情,或许另有缘故。反常出格的事情,不能墨守成规地判断。我的家乡有个老妇,有一天夜里无缘无故率领几十个妇人,突然来到邻村一户人家,闯进门去强行劫走了这家的女儿。以为是寻衅闹事,但彼此又一向没有往来;以为是抢婚,而老妇又没有儿子。乡里人又惊又怕又觉得怪异,想不出是什么缘故。女家告官之后,官府就发出通牒追捕,而老妇早就携女逃走了,不知道往哪里追才能找到;同案的众妇人也已经四散逃走。此事牵连多人,辗转传讯,才有一个人吐出实情,说:“老妇有个儿子,病危将亡时,老妇抚着他痛哭道:‘你死是你的命,只可惜没有留下一个孙子,你的先祖先父要成饿鬼了。’儿子呻吟着说:‘孙子不能肯定有,可还是有希望的。我与某女私通,她已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只是恐怕生下来孩子就会被杀死。’儿子死后,老妇自言自语了十来天,才突然有此举动。大概抢劫女子是为保全胎儿吧。”县官茫然若失,说:“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必通缉了,过两三个月,她自己会回来的。”到了县官说的时间老妇果然抱着孙子来自首,县官无可奈何,判决不应定重罪,只处以杖责,交钱赎打就可以了。这件事的变化快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追查起来线索稍纵即逝,这个老妇也真是迅捷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