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五 · 姑 妄 听 之 一(第22/38页)

,俟其追至,始冒死言已失身,冀或相舍。今幸得脱,愿生死随君。”灶丁虑无故得妻,或为人物色,致有他虞。女言:“能自隐形,不为人见,顷缩身为数寸,君顿忘耶!”遂留为夫妇,亲操井臼,不异贫家,灶丁竟以小康。

柱儿于灶丁为外兄,故知其审。李媪说此事时,云女尚在。今四十馀年,不知如何矣。此婢遭逢患难,不辞诡语以自污,可谓铤而走险。然既已自污,则其夫留之为无理,其嫡去之为有词,此冒险之计,实亦决胜之计也,婢亦黠矣哉。惟其夫初既不顾其后,后又不为之所,使此婢援绝路穷,至一决而横溃,又何如度德量力,早省此一举欤!

注释

跧(quán):古同“蜷”。

译文

沧州李老太,是我的奶妈。他的儿子叫柱儿,他说,从前去海边放青时,海滨空旷的地方,野草一丛一丛长得十分茂盛。当地老百姓把牛马赶到那里去放牧,称为“放青”。有个灶丁夜里刚上床睡觉,在海边煮盐的人家称为“灶丁”。听到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当时月光明亮,透过窗户照进屋里,灶丁仔细查看,没看到人,以为是虫子老鼠之类发出的声音。不久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从远处慢慢越闹越近。有人连声喊道:“钻进这个屋里去了。”灶丁正疑惑吃惊,声音已到了窗户外面,有人敲着窗户问道:“某某在这里吗?”屋里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道:“在这里。”外面的人又问:“主人留下你了吗?”哭着的声音又答道:“留下了。”又问:“你和主人是同床睡,还是分床睡?”那个声音哭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同床,谁肯留我呢!”窗户外的人跳着脚说:“完了,完了。”忽然有个女人大笑道:“我就估计她跑到别人家里,别人一定不会放过她。你还说未必,现在究竟如何?你还有脸把她带回去吗?”之后,只听到一阵“索索”的走动声,再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了。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大笑,说:“事情这样了都不能决断,你算什么东西啊?”又敲着窗户喊灶丁说:“我家逃出来的婢女投到你家,你既然留下一起睡觉了,按道理就不好回去了。这不是你故意威胁诱骗来的,老东西没有什么理由找你的麻烦;即使他要找你的麻烦,有我在,老东西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你们好好睡吧,我走了。”灶丁把窗户抠了个洞偷偷往外看,外面连个人影也没了;回头一看枕头边,一个美貌的女子横躺在床上。灶丁又欢喜又害怕,问她从哪里来。女子说:“小女子本是个狐女,被这边坟墓里的老狐狸买了做小老婆。正妻非常嫉妒,天天毒打我。我料想住不下去,所以逃出来求生。之所以没有先给您打招呼,是担心您害怕,不留下我,我就一定会被他们抓回去,所以蜷着身子躲在床角边,等他们追来了,我才冒死说自己已经失身,希望他们也许能放过我。现在幸亏逃脱了,我愿意生生死死与您相伴。”灶丁担心无缘无故得了个老婆,倘若被别人发现追查,就会引来别的麻烦。女子说:“我能隐蔽自己的形体,不让人看见我,刚才我就缩成几寸长,您一下子忘了!”于是灶丁留下她,结为夫妇。女子亲手操持家务,打水做饭,与贫穷人家的女子没有两样,灶丁竟因此有了个小康之家。

柱儿与那个灶丁是表兄弟,所以对这件事知道得很详细。李老太谈起这件事时,说那个女子还在。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不知怎样了。这个婢女遭遇不幸,不惜说谎话来玷污自己,可以说是铤而走险了。不过,她既然已经被玷污,丈夫就没有理由留她了,正妻要把她赶走也就有了依据,这是个冒险的计策,但也是一个可以一定能成功的计策,这个婢女也够机智的了。只是她的那个丈夫,当初买她时既不考虑以后会怎么样,后来又不为她作出安排,让这个女子走投无路,出了个计策导致局面不可收拾,既然如此,做丈夫的何不当初就估量一下自己的能耐,不做这件事,省了这个麻烦呢!

老儒周懋官,口操南音,不记为何许人。久困名场,流离困顿,尝往来于周西擎、何华峰家。华峰本亦姓周,或二君之族欤?乾隆初,余尚及见之,迂拘拙钝,古君子也。每应试,或以笔画小误被贴,或已售而以一二字被落。亦有过遭吹索,如题目写“曰”字偶稍狭,即以误作“日”字贴;写“己”字末笔偶锋尖上出,即以误作“已”字贴。尤抑郁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