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第2/2页)

“日活饭店。”

克己应道。车子不久穿过人流,一边望着身旁污秽的浅绿色的河面,一边驶过数寄屋桥。

庆子极为亲切而富于智慧,但明显缺乏温柔。即使让她谈论文学、美术和音乐,哪怕是哲学,都像谈论香水和项链一般,充满着女性的豪奢和逸乐的韵味。对于艺术和哲学,她决不是徒有其表,捉襟见肘,而是知识渊博,疏密有致,有的部分搞得十分透彻。

明治大正时代上流社会的夫人,要么是固守旧习的贞女,要么是水性杨花的荡妇。与此相比,庆子不偏不倚,得乎中庸,令人惊奇。但不难看出,男人若娶她为妻,则自讨苦吃。她虽说决不刻薄,但看那副架势,总觉得她对那些微妙之事决不会放过。

她身披铠甲吗?为着什么?她丝毫没有披挂上阵的必要。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庆子,不会以社会为敌而战斗。社会一旦出现在庆子面前,随时就会变成她的家臣。总觉得她的某种无垢富有权威性,足以压迫众多的人。

如果说,庆子的人格对恩惠和爱情不加区分,那么享受她的恩惠,同时可以相信也在为她所爱。

现在依然如此。庆子坐在新建的橄榄球场般的大厅的侧楼上,面前摆着雪利,开始指指点点。这时候,本多总觉得,自己是在她的指挥下,倾听如何将金茜这只小鸟做成一道法国风味的菜肴。如果说本多的想法有些多余,姑且就算多余好了。

“打那之后,你又有过两次见面吧?感觉如何?走到什么程度?”

庆子首先审问克己。问完之后,她从纸袋里掏出至今忘掉的又大又厚的雪茄烟盒,默默放在本多的膝盖上。

“感觉如何?时机已经渐渐成熟。”

这只绿色的烟盒上缠着桃红的缎带,系着金币,标着金字,在碧绿的底色上闪闪发光。烟盒上的图案使人想起欧洲某个小国的纸币。本多想象着久久没有再闻到的雪茄的香气,一边用指尖儿抚摩着烟盒,一边听着克己的一言一语,再次感到无比厌恶。但他对于将这种厌恶当作某种预感加以欣赏的自己,实在有些不可理解。

“接吻了吗?”

“嗯,接了一次。”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送她到留学生会馆,在门柱后头吻了一下。”

“所以我问你怎么样啊。”

“我看她有点儿惊慌失措,肯定是头一回吧。”

“你不是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吗?”

“那姑娘有些特别,人家到底是个公主啊。”

庆子转向本多说道:

“最好还是把她带到御殿场去,不妨撒个谎,就说有宴会,约好留宿,尽量搞得晚一些。上回已经证明,她是可以在外面住宿的。把她叫来也有弥补上回失约的意思,她不会拒绝的。还有,单和克己两个人出远门,会引起她的警惕,您也务必一道去。当然还叫克己开车。就说我在那边等着呢,撒个谎也没关系,我无所谓。……等到了您府上,她看没有别的客人,会感到奇怪。随她怎么奇怪,一个外国的公主,谅她一个人也不能逃回国去呀。这就看克己的本事啦。当晚,本多先生,您就把她交给克己,悠悠然等着他们烹制一道法式大菜——橘香鸭脯吧。”

  1. [55]原文为Canard à l'orange,鸭胸肉下面垫以蜜橘烹制的法式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