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2/2页)
“和我没有任何牵扯。”
“我只是这么设想,才这么说的,如果没有,那也好嘛。我们家同他们家是多年的世交,眼下这件事,我们该做的做好,该帮的帮好,要尽力而为。看来还是要花一笔钱的……这事先这么说着,下个月是祭祖的日子,要是婚事有进展,聪子就会忙起来,今年就不要再邀请她了。”
“其实,一开始就不该请聪子来参加什么祭祖活动。”
“这倒是稀奇的事儿,没想到你同她成了死对头。”
侯爵大笑起来,随着笑声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对于父母来说,清显就像一个难解的谜,儿子和父母的感情格格不入,他们每每追索清显的感情轨迹,总是迷途难返,只好断念。现在,侯爵夫妇甚至有些抱怨绫仓家,怪他们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儿子。
自己长期以来所憧憬的公卿家族的优雅,难道就仅仅表现在这种意志不坚、暧昧不明的态度上吗?远看起来美妙无比,近观儿子的教育成果,只是一团迷雾,模糊不清。侯爵夫妇心灵的衣裳,尽管使人眼花缭乱,只限于南国风格的鲜艳的单色;而清显的心灵,犹如往昔女官们的丽衣,大红里透着赭黄,竹青里融进了紫红,各种颜色恍惚不定,光是猜度和揣摩儿子的心思,就弄得侯爵疲惫不堪。清显对任何事情都毫不关心,态度冷漠,沉默不语,只是看着他俊逸的面庞就觉得劳累。侯爵回忆起自己的少年时代,处处都是细流涓涓、清澈见底,从来不记得有什么暧昧不明的时候,比如表面上微波荡漾,而清澄的水底下却掩藏着不安和烦恼。
不一会儿,侯爵说:
“换个话题吧,我打算最近把饭沼辞掉。”
“为什么?”
清显的脸上这才露出明显的惊讶来,他确实感到很意外。
“他常年在我们家做事,你明年就成年了,他也大学毕业了,这时正是个好机会。再说,一个直接的原因就是,最近听说他干了件不体面的事情。”
“什么事情?”
“在家里很不守规矩,明白的说,他和女佣美祢私通。要是过去,那是要杀头的。”
听了这话,侯爵夫人出奇的平静。她在这个问题上,无论哪一方面,都是坚定站在丈夫一边的。清显认真地追问道:
“这件事是听谁说的?”
“谁说的无关紧要。”
清显头脑里立即闪过蓼科的面影。
“过去该杀头的事,现在的世道不兴了。再说,他是家乡推荐来的,基于这层关系,原来的中学校长每年都跑来拜年。为了不影响他的前途,让他离开这个家是最稳妥的办法。另外,我还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把美祢也辞掉,只要他们两相情愿,可以结成夫妻。今后,我还打算给饭沼找一份工作。总之,目的是让他离开这个家,又不留下什么怨恨,这才是上策。他常年照顾你,这是事实,在这一点上,他没有犯过什么过错。”
“这么周到的处置,可也算仁至义尽了。”
侯爵夫人说。
——清显当天晚上见到饭沼,什么话也没有说。
清显脑袋一搁在枕头上,万千思绪就一起涌上了心头。他明白,自己完全孤独了。论起朋友,只剩下个本多了,然而他也不可能把事情的经过,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本多。
清显做了个梦,他想,这样的梦根本无法写入《梦日记》。因为这个梦实在是纷纭反复,漫无头绪。
各种人物你来我往,刚刚出现雪中三联队的营房,立即又是本多当上了军官;才看到雪地上一群孔雀上下飞舞,又发现暹罗王子一左一右,正在给聪子戴上璎珞长垂的金冠;眼见着饭沼和蓼科争吵不休,两人扭成一团掉进千丈谷底;又看到美祢乘着马车而来,侯爵夫妇恭敬出迎;转瞬间清显自己却坐在竹筏上,摇摇荡荡,漂流于一望无边的大洋之上。
梦中,清显在想:因为自己深深陷入梦境之中,梦就溢出了现实的领域,四处泛滥。
- [60]原文作“式台”,门内用木板搭成的高台,在这里迎送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