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第2/4页)
“真叫人刮目相看哩,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个本事。不过,你还瞒着我呢,能不能说说,那小妞叫什么名字?”
“房子。”
本多顺口把久未见面的堂妹的名字供了出来。
“那么说,松枝借给你一宿的住房,我借给你一个晚上的汽车。那咱说好了,下回考试你可得多多帮忙啊!”
五井略略低头施礼,他的眼神充满友谊的光辉。他和本多的智慧,在种种方面取得了对等的地位。他的平板单调的人生观受到了肯定。
“人本来都是一样的。”五井的音调里充满放心的心情,这正是本多所希望的。同时,他也通过清显,获得一个颇为浪漫的名声,这是十九岁的青年人人都会有的愿望。总之,这笔交易对于清显、本多和五井三个人来说,谁也不吃亏。
五井的车是一九一二年制造的最新型的福特,由于发明了自动点火装置,司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特意下车用手摇动,不胜其苦。这辆车属于普通二档变速的T型,黑漆的外表用细红线勾勒着车门边缘,裹在布幔里的后座席依然保留马车车厢的模样儿,和司机谈话时,必须用嘴抵住通话管,将声音传到司机耳畔张开的喇叭筒里。车棚上面有备用车轮和载货架,可供长途旅行使用。
司机姓森,原是五井家的马车夫,他跟大老爷的专任司机学习驾驶汽车的技术,到警察署拿执照时,请师傅堂堂地站在警署门前等着,考试时遇到难题,就跑到门口来问,回去继续做答卷。
本多深夜到五井家借来汽车,为了不使人知道聪子的身份,特地将车停在先前那家军人旅馆旁边,等着蓼科和人力车偷偷把聪子送过来。清显希望蓼科不要来,其实她根本不能来,聪子不在家时,蓼科的存在至关重要,她必须处处留意,装出聪子一直躺在屋里的假象。蓼科实在放心不下,她絮絮叨叨地关照了一番,才把聪子托付给本多。
“在司机面前,我一直叫你房子。”
本多凑到聪子耳朵边说。
福特车的轰鸣震动着暗夜岑寂的住宅区,他们出发了。
本多看到聪子对一切都毫不在意,态度十分果敢,深感惊讶。她身上穿着白色的西装,显得更加无所顾忌。
……本多同这位“朋友的女人”一起深夜乘车兜风,尝到一种奇妙的滋味。他只是作为友情的化身,半夜里坐进飘溢着香水味儿的车厢,一路不住地摇晃,和女人紧挨着身子坐在一块儿。
身边坐着“他人之妇”,而且,一个无情的事实:聪子是女人!本多感到,清显如此信赖自己,这正是来自他们之间一种奇妙的缘分,就是说清显对他一贯严冷的戏弄态度,又空前鲜明地复活了。信赖和戏弄,就像薄皮手套和手背的关系,紧紧粘合在一起。只因清显生得一表人才,本多才处处包容着他。
为了躲避他的侮弄,只有相信自己的高洁。但本多毕竟不是一个盲目守旧的青年,他是凭借理智保持信念。他决不像饭沼那样,总是把自己看得很低贱,要是那样的话,到头来……只能做清显的奴仆。
聪子坐在疾驰的汽车里,凉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然而,她依然不失矜持,两人之间绝口不提清显的名字,“房子”这个称呼,成了他们故作亲昵的小小标志。
……
回程的路上,完全是另一幅情景。
“哦,忘记对清少爷说啦。”
汽车出发后不久,聪子说。不能再回头了,必须一路直奔东京,要不然就无法赶在夏夜黎明之前回到家中了。
“我来转告他吧。”
本多说。
“唔……”
聪子迟疑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好吧,就请跟他这么说,蓼科前些时候遇见松枝家的山田,知道清少爷撒谎。清少爷假装保存的那封信,其实早就被他当着山田的面撕毁扔掉了……不过,蓼科那里也不必挂心,她只求万事平安,睁一眼闭一眼……就是这件事情,请转告清少爷。”
本多又照原样复述一遍,他一口应承下来,对事情神秘的真相一概不多打听。
本多这种正人君子般的态度或许打动了聪子,她一反寻常,变得能言善辩起来。
“本多先生为着朋友可真是尽心尽力啊!清少爷有本多先生您这位朋友,真可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哪。我们女人家哪有一个知心的朋友。”
聪子的眼神儿虽然闪现出几分放纵的火焰,但她装束整齐,头发一丝不乱。
看到本多默默不语,聪子不久低下头,悄声地问道:
“本多先生,想必您把我当成一个放荡的女子吧?”
“您怎好这么说呀?”
本多不由激烈地打断了她,聪子的话一语破的,本多虽说不含轻蔑的意味,但心里时常也有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