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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又脏又乱,您突然去看她,蓼科会感到为难的。我先跟她打声招呼,叫她准备一下。”
“也好。”
听说病人开始化妆了,绫仓伯爵硬是等了两个多小时。
主楼内特为蓼科单辟一室,是一间没有阳光的“四叠半”,铺一套被褥就填满了。伯爵从未到这座房间里来过。终于有人来迎接了,于是他便过去,到那里一看,榻榻米上专门为伯爵安设了座椅,被褥也收起来了。蓼科双肘支在一摞坐垫上,身上裹着棉睡袍。为了迎接主人,她行礼时额头几乎触到那些坐垫上。然而,蓼科经过一番梳洗打扮,沉淀的浓厚的水白粉一直涂到发际,蓼科顾及着自己的浓妆,她行礼时额头和座垫之间还是保留着少许的空隙。这些,伯爵全都看在眼里。
“真危险,能救过来真是太好啦。这就不用担心啦。”
“实在没脸见人,真是对不起,不知怎样赔罪才好啊……”
蓼科又低下头,掏出怀纸按住眼角。伯爵知道,这也是为了保护脸上的白粉。
“医师说了,养上十天光景就会完全恢复过来的,不必担心,好好歇着吧。”
“太难为老爷了……落到这种地步,死也没死成,实在丢人现眼。”
她裹着碎菊花的紫红的睡袍,团缩着身子,那副姿态就像一度踏上黄泉路又折回头来的鬼魂,散发着阴森的气息。伯爵觉得这座小屋里的橱柜和小抽斗,都染上了某种污秽,因而有些不安起来。一想到这里,看见蓼科俯伏着的颈项仔细地涂满了白粉,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反而觉得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恐怖气氛。
“是这样的,今天松枝侯爵来电话,听他说已经知道这件事,我感到很震惊。有些事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所以想问一问……”
伯爵是漫不经心提出这个问题来的,只要她肯开口,问题就自然解决了。他刚说了一半,就一下子预感到有了答案,不由感到愕然。与此同时,蓼科也抬起头来。
蓼科的脸上永远是一副极具京都风格的浓妆艳抹,嘴唇内侧闪现着京都胭脂的茜红色,盖满皱纹的白粉上再施一层白粉,由于昨天刚服了毒,肌理反常,满脸粉脂犹如飘散着的一层新长出的霉菌。伯爵悄然移开目光,继续问道:
“你事先给侯爵寄去了遗书,是吗?”
“是的。”蓼科扬着脸,声音一点儿也不发憷,“我是真心想死,那封遗书是拜托后事的。”
“全都写上了吗?”
伯爵问。
“没有。”
“这么说,还有没写上的,对吗?”
“可不,没写上的有的是。”
蓼科爽朗地回答。
- [75]难波宗建(1697-1768),江户中期蹴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