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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丧事,张三就决定赶紧锻炼身体。他一刻都不能等了。他还有母亲,有祖母,有岳父岳母,他们随时都可能住院,随时都需要他去抱他们。但他走遍城里的体育用品商店,没有找到理想的锻炼器材。头七这天早晨,张三看见几个民工在门前的小山下抬石头,眼前一亮,跑到山下,抱起一块石头往山上跑去。

奔 丧

一天早晨,张三去菜场买菜,在出口处遇到单位的老王。老王告诉他,质检科的柳克勤昨晚死了。张三问他去过没有。老王说上午去单位打一下卡就去。张三又问人情怎么出。老王说,老规矩吧,一床被面。你想厚一点,再送一个花圈。回到家,张三把这事告诉老婆,让老婆去后街的布匹店买一床被面。老婆问他大概买多少钱的。张三说你看着办吧。老婆说那要看你们平时交情如何。张三说,仅仅是认得,上下楼点个头,说一两句寒暄话,算是同事,人死了,尽个礼节而已。毕竟是一个单位的,不去不好。吃完早饭,张三拿着老婆买的粉红色被面,到单位打了卡,就直奔柳克勤家。在大街上,张三看见几个同事手里都拿着花圈,觉得自己拎一床被面有点寒酸,就去花圈店买了个花圈。花圈价格不高,但往手上一拎,就很像一回事。张三想到柳克勤的家属看到他,全家都要叩头下跪,不禁全身发麻。

张三听人说柳克勤住在河东宿舍区,但不知道住哪一户。张三走进大院,一看就知道是哪户人家了。吊唁的人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前排起了队,两个戴孝的人坐在一张铺着蓝色台布的桌前登记。张三跟几个熟人点了头,站到队伍里。从张三站的地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前面。张三数了一下,他的前面有九个人。登记的人先问来人姓名,收下人情封子或被面,在一张红纸上用毛笔写下姓名。如果有花圈,专门有人接过去,展示在规定的地方。吊唁的人走进堂屋,里面就一阵哭,孝子们跪下,旁边还有人告诉死者谁来看你啦。吊唁的人叩三个头,就可以走了。不走也可以。张三正看得入迷,轮到了他。他递过被面和花圈,戴眼镜的问他:“先生贵姓?”

张三说:“我叫张三。”

戴眼镜的又问:“是机械厂二分厂的张三吧?”

张三说:“是的。”

戴眼镜的说:“你等一下。”进去叫了一个人出来。这个人出来后,又回头叫了一个年纪大的出来。这个人说:“我是柳克勤的大儿子,叫柳向东,这是我大舅,是上祖。对不起,你不能进去。”

张三问:“为什么?”

柳向东说:“我爸临终前写下了遗言,说他死了以后不准你来看他,更不准收你的东西。”说着示意戴眼镜的把被面和花圈退给张三。

张三说:“你们大概弄错了,或者你爸弄错了。怎么会不让我进去呢。”

柳向东从怀里掏出父亲的遗书给张三看。张三一看,这遗书就一项内容,“我死不见张三(机械厂二分厂的张三),不收张三的东西。”

张三说:“他弄错了吧?”

柳向东说:“我爸过世后,我们在枕头下面发现这封遗书,他从没有跟我们说过此事,我们也觉得蹊跷。但对他的遗言,我们做儿子的应该执行,这个你应该理解吧?”

张三说:“这就很荒唐了,你们大概不知道,我跟你爸并不熟悉,打过几个招呼而已,他为什么对我这样呢?我本来可来可不来的,这一下倒好。”

柳向东说:“我们很忙,你就早点回去吧。”

张三拎着花圈和被面站在大棚外面进退不是。张三仔细回忆和柳克勤的交往,发现自己和柳克勤除了点头、打招呼外没有任何交往,更谈不上深仇大恨。他想不通柳克勤为什么这样做,只有柳克勤知道,而柳克勤死了,却把他拖进了万丈深渊。

将近中午的时候,张三拿着花圈和被面离开河东大院,来到大街上。街上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的,显然他已经成了人们的议论中心。他来到花圈店。花圈店店主说:“花圈是特殊商品,好出不好退。”张三说:“我没地方放,你无须退钱。”店主说:“不行,退回来的花圈有邪气。”张三拿着花圈奔到大堤上,趁人不注意,把花圈扔进了长江。张三到家时,老婆正站在门口等他。张三正要往屋里走,老婆夺过被面,扔在地上,说:“这东西能拿回家吗?”

老婆问:“你和那个死鬼怎么啦,人家死了,为什么这么损你?”

张三说:“你知道了?”

老婆说:“怎么不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了!都在说这件事。还没听过这种事,死了不让见,连花圈都不收,这是天大的仇啊。”

张三说:“什么天大的仇?他妈的什么天大的仇?我跟他就点过几次头,打过几次招呼,他这样搞我简直荒唐透顶。这事只有他知道,他死了,我跳进长江都洗不清。大家都以为我跟他肯定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