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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喜事啦。”有庆说。

“是喜事,是喜事。”有树说。

“躺在床上好几年了,你孝子啊。”有庆说。

“应该的,应该的。”有树说。

站在山子左侧的有龙走到棍子爷身边,左看看,右看看,退回来问有树:“几时不吃了?”

有树伸出三个手指头说:“三天。”

“那就快了。”有龙说,“人死之前,他就不吃了。我爹死时也是三天不吃,有山他爹死之前也是滴水不进,不是不给他吃,是喂不进去,你喂了吧?”

有树说:“喂了,早上还喂了蛋糕,但他牙齿咬得紧紧的,喂不进去。”

“这就快了,人要死他就不肯吃了。”有龙说。

石虎从后面挤过来,给山子看他手里的东西,是木头小菩萨。山子问:“哪里的?”

石虎说:“门掩里,还有几个呢。”

土供又把手伸到棍子爷鼻端,说:“再等会儿,再等会儿。”

倚在窗口的有山家的女人说:“我还没看过人死,最后怎么知道他死了呢?”

有龙家的女人说:“你仔细看,他最后会接连吐气,吐气,然后吐白沫,然后咽气。也有老死的,不吐气,也不吐白沫,不知怎么死的就死了。不知棍子爷最后是吐还是不吐。”

有树说:“刚才已经吐过一回气了。”

在城里念高中的曲红一直站在山子的后边,她突然对有树说:“你声音小点,他听到了多不好。”

有树一惊,说:“听不到了,早听不到了。几天之前喊他就听不到了,不信我喊给你们听。”有树说着扔掉手中的烟头,走到床头,声音由小到大喊道:“爹!爹!爹!”棍子爷没有一点动静。有树转身说:“我说听不到了吧。”

有龙家的女人说:“我来喊喊看。”就走到床头,扯开嗓门喊道,“刘老棍!刘老棍!”刘老棍没有反应。有龙家的女人说,“真听不到了。”

有山家的女人说:“我来喊喊看。”就走到床头,喊道,“刘老棍!刘老棍!”棍子爷没有反应,她又喊了声,“刘老棍,去打麻将哦!”自己先笑了起来,屋里也有人跟着笑。

又有几个人轮流上前喊。有山家的女人把石虎拉到床前,说:“喊!”石虎喊道:“棍子爷!棍子爷!”棍子爷没反应。

有山家的女人又过来拉山子。山子说:“我不喊,我不喊。”有山家的女人说:“好玩呢。”山子说:“我不喊。”有山家的女人说:“呆瓜。”

土供又把手指头伸到棍子爷鼻端,说:“等会儿,等会儿。”村里的会计进来对土供说:“你过来一下,跟你商量请上祖的事。”土供把香烟夹在耳朵上,走了出去,屋里的人也跟着出去几个。

山子看看身边的人不多了,小心翼翼地走到棍子爷身边,贴着他耳朵喊道:“棍子爷!”棍子爷没反应,山子又喊了声,“棍子爷。”山子的下裆正好贴着棍子爷放在床边的手,山子感到棍子爷突然用手捏了一下他的小鸡鸡,山子一惊,用手捂住裤裆转身喊道,“他听到了,他听到了。”没人理他。山子说:“他听到了,他真的听到了,他用手捏了我的小鸡鸡。”

有山家的女人说:“你胡说。”

山子说:“他听到了,他真的听到了,他摸了我的小鸡鸡。”山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没有人理他,山子就哭了起来。

土供和有树走了进来。土供把手指往棍子爷鼻端一放,挥手说:“穿!”几个大男人就冲过去把棍子爷架起来。

山子在一旁喊道:“他没死,他刚才还摸了我的鸡鸡,我没有骗你们。”

有庆家的女人在门口喊道:“山子娘快过来,你儿子在胡闹。”山子娘奔过来。有庆家的女人说:“这孩子胡闹,他说刘老棍摸他的小麻雀了。”山子娘用手摸摸山子的额头说:“这孩子中邪了。”就拽着山子往外跑。

山子一边哭一边说:“棍子爷没死,他摸了我的小鸡鸡。”山子走到院门口,掉头看见几个人正搭着棍子爷的手脚往堂屋的门板上抬。

山子娘一边说:“这孩子中邪了,这孩子中邪了。”一边抱起山子往外跑。

九月授衣

山子从灵堂出来,看见二叔、三叔正往东边的小店走去,山子朝身后的石虎挥挥手,向小店奔去。

山子和石虎奔到小店,二叔和三叔正在小店的玻璃柜台前挑骨灰盒,店主正把货架上的骨灰盒往柜台上搬。店主把一个红色骨灰盒搬上柜台,用手掸掸衣服的前襟说:“这些都是眼下流行的款式。”

二叔指着柜台上的白色骨灰盒问店主:“这个多少钱?”

店主说:“五百。”

二叔说:“贵了,能不能便宜点?”

店主说:“不行,这是汉白玉的,拿价就四百大几,我没赚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