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五章(第5/5页)
狄丽娜尔没有做声。
穆萨从鼻子里哼了一下,脸上显示威吓的表情。他大喝道:“全都到这里来,全体社员集合!”
人们抬头看了他一眼,大部分低下头继续干活。穆萨又喊了好几遍,才零零散散地聚拢了一些人。隔渠的男社员也慢慢地走了过来,跟在女社员后面。
“这是人办的事情吗?”穆萨弯腰从地上拾起两棵小苗,举在头上要大家看,然后,指着狄丽娜尔骂道,“你是吃馕长大的还是吃屎长大的?你以为公社社员馕馍吃起来那么现成,那么便宜?你以为工分是好挣的吗?你们在给谁干活?从前,给地主要是这么干,早就赶跑了。你们以为队长不在就可以胡里麻汤地干吗?我在呢,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在转什么念头?想走吗?别做梦了,走到哪里也没有现成的热包子!谁想走,就走吧,中国人有的是,不少你们几个。不走,就好好地给我干,干不好,就不要嫌我说出难听的话来!”
说到这里,他眼皮一抬,瞭见了靠后站在一边的伊力哈穆,他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伸出手来把伊力哈穆的手轻轻一掐,“您来了吗?好兄弟。这才好呢。帮助我管管这些社员吧,他们的思想问题总是多得很!你看见了吧,他们是怎么干活的?你再看看,他们都用白眼珠看着我,对我不满意,肚子里在骂我呢!”他转脸向大家喊道:“不满就不满吧,骂就骂吧,也行。我当一天队长,你们就得听我的。等到我垮了台,随你们割下我下身的蛋子炒着吃。我没有文化,不会用报上的词儿说话,我要有文化就早不当这个小队长了,兄弟姐妹们,那时候我就会弄他个县长或者州长当当,也有你们的面子!总而言之,一句话,我现在是队长,你们是社员,我是你们的掌柜的,都得好好地给我干!没别的说的!秋收的时候,我让你们每个工分达到两块二毛!至少是两块!只要听我的,一个工两块二,这就是我的计划,这就是我的安排,这就是穆萨队长的好领导!走吧,都干活去!”
社员们有的摇头,有的叹气,有的暗笑,更多的人却熟知穆萨吹牛放炮的脾性,不予置理。穆萨走到白马近边,拉住缰绳,左脚认镫准备上马。伊力哈穆走了过来,平静地说:
“忙着走啥?和大家一起干一会儿吧,有什么问题和大家一起商议,不好吗?”
穆萨陡然变色,左脚从马镫里撤了回来,叫道:“我当不成那种在地里抡砍土镘的队长!我没有时间!几百口子人,几千亩地,需要我操心指挥的事情还少吗?伊力哈穆兄弟,我和你不同,你是党员,我可是党外人士,什么来着?我就是李鼎铭先生!你不能那样要求我,我也没有你那个觉悟!其实我一个人能干多少,指挥好了比什么都强!让我当队长,我就骑着马检查工作。有意见,秋后提吧,到那个时候,可以撤我的职,可以批,可以斗,可以割下我的耳朵用盐腌起来下酒!”
哇哩哇啦地喊了一通之后,穆萨一骗腿儿,上了马,缰绳一抖,马跑开了,穆萨骑在马上,斜斜歪歪,活像就要掉下来。一阵风,送来了他用维汉两种语言混合着唱的小曲:
姐姐好啊,妹妹好?
哪个中意哪个好。
西瓜甜呢,甜瓜甜?
哪个可口哪个甜!此曲的旋律传到关内,名《沙里蕻巴咳唉唉》,原为嫖妓时唱的小调。
穆萨走了,狄丽娜尔哭成了个泪人儿。吐尔逊贝薇跑到了伊力哈穆身边:“伊力哈穆大哥,收工以后找狄丽娜尔谈一谈吧,她要毁了,她的事情可怎么办呢?她的事情我实在解决不了。我代表团支部请求您,关心一下我们的女青年!”
得到了伊力哈穆的肯定的答复以后,吐尔逊贝薇又跑到狄丽娜尔的身边:“好姐妹,别哭了,伊力哈穆哥已经答应了,收工以后他要到你们家去,他还要找廖尼卡谈谈呢。他会帮助你的,他会给你指出一条道路的。你放心了吧,对吗?”
狄丽娜尔呜咽着,半信半疑地望着吐尔逊贝薇。
小说人语:
谁注意过小姑娘们——西北地区更喜欢用的词是丫头——的友谊?她们形影不离,梳一样的头发,戴一样的头饰,穿一样的靴鞋……呜呼,心细如发,发现了新大陆上的一株小草……天假王手,怎么像个女孩儿写的!
精彩的杨辉技术员提倡推广粮食作物与豆科作物的间作,因为豆科作物的根瘤菌能增加土地的肥力。本小说里,多有应时应景的却也是事出有因的政治宣扬与实实在在的日常生活的间作。政治的宣扬难免没有明日黄花的惋惜,生活实感则用它的活泼泼的生命挽救了一部尘封四十年的小说。理论、主张、条条框框是灰色的,生活之树常绿,生活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