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八章(第4/4页)
里希提哼嗯了一下说:“我觉得有人在有意地东拉西扯,似乎是扯得人越多越好……两吨麦子,这是第一层损失。搞得人人自危,怕事多疑,这是第二层损失。大家都觉得事情不妙,灾祸不远,人心惶惶,这是比丢麦子更大的损失 。再说,拉扯的人多了,真正的罪犯就容易混在当中溜掉,所以,我认为为了揪出坏人,我们第一步首先应该排除一些人的嫌疑,这样,既能稳定群众的思想情绪,又能使真正的罪犯孤立起来。”
伊力哈穆点着头,里希提的意见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但是,他原来想得没有这样清楚,这样自觉。里希提的话语给他自己的思想赋予了明晰的轮廓,他怎么能不高兴继续谈下去呢?
当伊力哈穆谈到老王赶着驴车打算出走和乌甫尔队长不干工作了的时候,里希提非常动心,他说:“明天我就到四队去。一定要打击阶级敌人的造谣破坏。一定要把思想工作做到每一家每一户,公社党委不是指示我们当前的中心任务是反颠覆吗,我们就要从这两方面完成我们的任务。”
说到麦斯莫夫的丑态,里希提并没有感到惊奇,他说:“我料到他会这样的,他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官迷’,一个投机取巧的骗子。”伊力哈穆问:“去年冬天他来蹲点的时候,为什么把您的工作调换了?”里希提看了伊力哈穆一眼,挥手说:“这个问题今天不谈。”伊力哈穆也意识到这个问话有些不妥,他的脸红了一下。
谈到穆萨的时候,里希提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靠他自己他是不会走正道的,和他,我们还有打不完的交道。”
他们就是这样地交谈着,那么和谐,那么亲切,既像交谈,又像自思自语,既像对着镜子,又像对着天空与大地,星月与流水。伊力哈穆在交谈中寻找着智慧和阅历的光泽。里希提则觉得自己增加了一双敏锐的眼睛和无穷的精力。
里希提把伊力哈穆送了出去。在门口,伊力哈穆仍然舍不得走,他们抬着头,隔着树梢,久久地望着满天的星星。
里希提说:“多好看的天空,你知道,小时候我给苏里坦放马,常常露宿在山头。有一天,在一场暴风雨之后,夜晚我躺在山坡上睡着了,忽然,一睁眼,四下里都是星星,有的星星那样亮、那样近,好像水珠一样滴滴答答将要落到我的身上,我觉得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把那么多星星摘下来。那时候我劝慰自己,耐心一点吧,只要我再长高那么一寸,只要我的胳臂再长长那么一点,就能够把幸福的星光抓到自己的手里,我们穷苦的维吾尔人的生活就会变得光明起来……在那个夜晚,星星离我是多么近啊!然而,压在我们身上的仍然是无边的黑暗……终于,幸福的星光照亮了我们伊犁的每一间土房,幸福的鸟儿栖留在我们每个劳动者的额头上。但是……”里希提用手指了一下雾气蒙蒙的天边,“却有人想重新把我们投入黑暗。我们还睡不好觉,我们还得斗啊斗啊斗啊……斗得好艰难,好辛苦!领导说:国际和国内的敌人联合在一起向我们猖狂进攻,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风浪。这并不完全是坏事情,经过一场暴风雨以后,许多积存的污垢被冲刷掉,天空就会更加干净,群星就会更加明亮。休息么?当然……明天还有许多的事情,你也好好睡一觉吧,你请——再见,平安!”
小说人语:
有的星星那样亮、那样近,好像水珠一样滴滴答答将要落到我的身上,我觉得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把它们摘下……星空和百姓如此贴近,它属于农牧民,虽然他们没有读过或者写过多少描绘星空的诗文。
那新疆的半露天的夏日茶室的星夜畅谈,那人际的与天人的友谊,那有神论与自然-宇宙-唯物论的一体与融合,让小说人永远地礼拜你、感恩你、希望你!
腥风血雨的阶级斗争的存在是一个事实,某种程度的阶级合作与关系调理也是事实。不同的时间地点条件下,不同的意识形态各有侧重还是一个事实。能够做到倾听生活的呼声,而不是执著于特定的基本教义——原教旨,人类就会活得舒服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