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六章(第2/5页)
雪林姑丽和泰外库离婚了,她暂时和吐尔逊贝薇住在一起,热情泼辣的再娜甫与老成持重的热依穆都对她不错,关心她,却丝毫不干涉她生活。廖尼卡又活泼起来了,甚至还有些油腔滑调,在磨房,他和顾客们眉飞色舞地神聊海说,下工后,洗脸的时候从脸上、鼻孔里、耳朵里冲掉那么多的面粉,水汤接下来足可以打一盆浆糊。一九六二年十一月,狄丽娜尔生了一个女儿,狄丽娜尔的妈妈来照顾了月子,以这个外孙的出世为契机(可能也和那次“闹事”的教训有关),亚森木匠家的大门终于向狄丽娜尔和外孙女开放了。狄丽娜尔生孩子以后反倒更显年轻了,她又常常和吐尔逊贝薇、雪林姑丽在一起了。虽然,她们各有各的生活道路而往日已不可能再来。但是,这三个童年时代的好友总又有了重温旧梦的欢聚的机会。特别是吐尔逊贝薇于一九六三年春在技术员杨辉的指导下组织了一个诱杀冬菜子的大敌——地老虎的科学实验小组,吐尔逊贝薇吸收了她俩参加这个自费科学实验小组(因为穆萨队长不肯从队里的经费中给她们报销开支),这以后,她们的亲密友谊获得了新的内容和意义。
与雪林姑丽解除婚约以后,泰外库也好像甩掉了一个负担。他恢复了他那艰苦而自在的赶车人——单身汉的凄凉而又自由潇洒的生活。在那以后,没有人再追问他关于萨塔尔或者叫做赖提甫的事;他牢记着这个教训,不再乱交朋友,有空暇时间他宁愿帮助别人劳动。他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人之一,如果你需要人帮忙,那么,切上半公斤羊肉,准备好饭,去请泰外库吧。单身汉的时间总是比较富裕的。
泰外库很少回自己的房子。没有人经营,庭园里的果木和蔬菜也都没有长好,这一年,他节衣缩食、汗流如雨才盖起来的房子,对于他原来并不是那么必需的。所以,当大队的小学为了方便七队庄子上社员的子弟就近入学,在庄子上物色一个地点筹办低年级的两个班的分校时,泰外库慨然把房子借给了学校,自己搬到从公路通往庄子的木桥附近的一间废弃的旧理发室。当学校给他送来少量的房屋租金时,他含笑谢绝了,“给孩子们买个皮球玩玩吧。”他说。
就连被一九六二年春季的旋风吹得头晕目眩、家破人散、哀痛欲绝的乌尔汗,她的生活也慢慢回到了虽不开阔却也渐渐单纯和平稳起来的渠道。在玉米地昏倒以后,伊力哈穆让狄丽娜尔跑了一趟叫来了她的妹妹。几天之后,她回了娘家。父母和弟妹并没有人责备她,由于自己的罪孽而招来的不幸,是比任何语言都更严厉的教训。在娘家住了没有几天,帕夏汗却又托人传话给她:“波拉提江有消息了,快回来。”乌尔汗连夜步行赶到了爱国大队,赶到了库图库扎尔家里。库图库扎尔深锁着双眉,为难地告诉她,他专门为了这事跑了好几天,托付了他在县上、市上、州上的所有的朋友。好不容易打探出来,她的儿子波拉提江在那一天流落街头,被一个尼勒克县的没有子女的老汉收留带走了。
“我马上到尼勒克去。”乌尔汗哭着、说着、抓着自己的胸口。
“你怎么去?去了找谁?如果收养孩子的人不肯把波拉提江交给你呢?”
“波拉提江认识我,波拉提江认识他的妈妈,波拉提江会找我的,会跟着他自己的妈妈走的。”乌尔汗甚至露出了笑容。她满怀信心地、讨好地向库图库扎尔解释道。
“波拉提江认不认识你,那是次要问题。” 库图库扎尔冷冷地、不屑地反驳,“你有手续吗?你有证明吗?尼勒克的各级领导部门,谁认识你?谁能证明你不是个骗子、疯子、人贩子?谁能证明你是一个忠诚可靠的中国公民?是一个热爱社会主义的人民公社社员?谁能证明你不是那边派来的奸细?再说,孩子不是人家从你的手里夺走的,不是从你的房子里偷出来装在麻袋里背走的,是你自己抛掉了他,你还有什么权利去索要孩子呢?”
“我的天啊,”乌尔汗的脸又变成了蜡黄色的了,“库图库扎尔书记!库图库扎尔大哥!帕夏汗姐!我的亲亲哥哥,亲姐姐!”乌尔汗哭着伏在了库图库扎尔的脚下,“请你们可怜可怜我吧,请你们给我想想办法!请你们帮助我,把我的孩子找回来。我一辈子感谢你们;我每天为你们做五次祈祷!我,我愿意永远做你们的奴婢!让我的儿子,让我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亲戚和朋友永生永世都感激和歌颂您们……你们饶恕了我的那一勺肮脏的血犹言“饶了我的狗命”。吧。”
“起来起来,让我们再想想主意,” 库图库扎尔沉吟着,敲打着自己的前额,“我可以叫大队给你开个介绍信,但是,跨县办事必须有公社以上的公函,公社肯不肯给你开证明呢?以你的情况,你一是叛国盗窃犯的家属,二是外逃未遂的罪人,谁愿意管你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