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七章(第3/6页)
“库瓦汗姐不是没有来吗?”雪林姑丽不解地问。
“没有来没有来,为什么没有来?割麦子的时候她不来行吗?你们不去叫她吗?她不是我们的社员、我的妻子吗?”尼牙孜不知所云地强搅着,又加上一个新的论据:“再说,刚才乌尔汗给我盛的那一碗,全是稀汤子,光知道拍干部和积极分子的马屁,我不是积极分子,就欺负人!”他说着说着还火起来了。
“尼扎洪,为一块牛肝不要那么大喊大叫好不好?”斯拉木老汉告诫着。
“我不是为了牛肝而叫冤,”尼牙孜索性变了脸,摆出了要拼命的架式,“我需要的不是牛肝,是人的心肝!我需要的是公平、公正和公道,我不能受欺负,我是三代贫农……”
悲情中流露着酸辛,尼牙孜甚至流下了一条稀鼻涕,他的带着哭腔的悲声吸引了更多的人,穆萨队长问清事由后下令说:“算了,再给他盛一碗吧。”尼牙孜也是穆萨队长重点团结的“有本事”的人之一,虽然他一无所长,但是厚颜、能搅和、能添乱、能让正常人对他嫌烦从而向他让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也是一种土产的“本事”。
可是群众通不过。“这算什么?闹一闹就多打一碗,食堂还怎么办?”“我也想再吃一碗,给不给打?”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雪林姑丽拿着勺子不知如何是好,包廷贵伸过头来,嘿嘿一笑:
“大师傅!我和我老婆都不吃牛杂碎,两碗全让给尼牙孜大哥了,一碗破杂碎嘛,什么大不了的!”
……就这样,尼牙孜又吃了两份牛杂碎。而且最妙的是,没有多大工夫,库瓦汗也来了,她虽然没有参加动员会,却不肯放过这一碗头蹄杂碎,雪林姑丽为了避免口舌纠纷,只得又给她打了一碗。
最后,雪林姑丽给自己剩下了半碗稀汤。她舀起这半碗汤,往干锅里倒上了一瓢水。她端起半碗兀里兀涂的汤,呷了一口,喘了一口气,深感给大伙儿办事之不易。就在这个时候,艾拜杜拉拿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过来,他望了一眼锅底,笑了一下,转身要走,雪林姑丽却意识到了,她问:
“艾拜杜拉哥,您还没有吃饭吧?”
艾拜杜拉回过头来,含糊地应了一声。他的左眉上还有一块未洗净的黑色油斑。雪林姑丽想起,本来她亲眼看到了的,艾拜杜拉拾掇完收割机又去帮助乌拉孜安置马匹;安置完马匹又去帮助食堂背柴火;背完柴火,他又去换正在泡场(为使麦场土地坚实,需要先用水浸泡)的人来吃饭,等到他最后来到的时候,锅已经见了底。
“乌尔汗姐!”雪林姑丽叫了一声。
正在刷锅的乌尔汗回过头来,看到艾拜杜拉,她也明白了。她着急而又抱歉地说:
“糟糕,把您给忘了!这样吧,雪林姑丽,给艾拜杜拉炒一个爆炒!”
“不用了,不用了!”艾拜杜拉连忙拦住正要起身的雪林姑丽,“有馕就行!”他说着,走到马玉琴那里,领了一个馕。雪林姑丽看得清楚,这个馕是热依穆产品中唯一的一个次品,它从土炉壁上脱落了一下,烧焦了一部分,而且卷了边、沾了灰,不成样子了。因为这个土炉是初次使用,又大,热依穆还没有完全掌握它的性能,否则,本来不会有这样的不合格品,“马……”雪林姑丽不由得叫出了声,刚出了声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哇耶!”马玉琴自己却已经发现了,“怎么把这个给了您?来,我给您换一个……”
“换啥?”艾拜杜拉笑了,先掰下一角放在嘴里。
艾拜杜拉舀了一碗凉水,坐在院墙根的土上,盘着腿,把馕拍打了一下,拂去了柴灰,掰碎,缓缓地在凉水里浸泡着,吃着。他的脸上泛着满意的笑容,宽阔有力的下巴随着咀嚼翕动。
“要不,您就着这个吃吧。”雪林姑丽从厨房拿来了两个葱头,递给了艾拜杜拉。
“谢谢。不必麻烦了,请休息去吧。”艾拜杜拉说。他没有动葱头,有滋有味地吃完了泡在凉水里的馕饼,原样拿起葱头,送回到厨房里。也就在这时,伊明江跑过来道:
“艾拜杜拉哥!民兵集合好了,就等你了!”
艾拜杜拉随着伊明江匆匆地去了,雪林姑丽看着他的健壮的背影。
“对不起……”她低声说,她一阵心疼,眼角上沁出了泪花。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缺德的家伙,又偏偏有艾拜杜拉这样的好人,结果好人就老是吃亏……
第三天一早,泰外库赶着马车把公路边上居住的社员连人带行李拉到了庄子。人马聚齐,正式开镰。说“正式”,因为几天前,为了腾地轧场,已经提前收割了几块地的麦子,预留给麦场。这次割麦,大体分两个组,大部分强劳力,是镰刀组。他们组合成若干小组,划分地块,计亩割麦。另一个是马拉收割机组,大部分是弱劳力,只管跟随机器捆绑。伊力哈穆是这个组的组长。这是因为,在每个地块,马拉收割机运转以前,先要用镰刀割开一段两米左右的长趟,不然,马就无处下脚。再者,越是弱劳力,就越不好管理,机器又是首次使用。所以,队长让伊力哈穆在这一组割趟子开路,同时负责组织捆麦子。杨辉也搬到了七队庄子参加这一组干活。去年秋天,她起五更睡半夜,种上了上百亩陕西134号高产早熟品种,今天,收割机正是从这一片地开始工作,她要在这里抓一下良种小麦的单收单运、单打单藏。稍一疏忽,还不习惯按照严格的科学要求种田的农民就会把各样小麦混在一起,使杨辉为了推广良种而做的努力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