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五章(第5/9页)

“怎么回事?”他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弄清是房顶漏了。新疆农村的房子大都是平顶厚草泥,这样的屋顶造价低,又便于农民在上面晾晒柴草以至粮、菜,一般地说,也完全可以适应在雪大雨小的新疆遮风避雨、靠吸水而不是靠防水避雨的要求。不过,一遇到特大的暴雨,就要漏水了。

房顶的漏雨使赛里木一阵紧张。他并不是为自己担心,这毕竟是办公室,盖得坚固,房顶上的草泥上的也较厚。但是,在这么大的暴雨里,社员们的家庭会怎么样呢?还有各队的粮库、马厩、工具房、办公室,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呢?

赛里木连忙穿上衣服,找出了手电筒,推门走了出去,他打算叫一下库图库扎尔,一同到各队看一看。但是,来到雨地里,借着手电筒的亮光,他看见许多人影在活动,在向大队西面的桥头一带聚集,他便跟了过去。

虽然是夏天,但一下雨就急剧地降温,从被窝里刚出来,更觉得寒气袭人,大雨立即打湿了全身,打湿了面颊,顺着脖子流到了身上,而且,雨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喘不过气。同时,雨声遮盖了其他的声音,显得十分紧张。赛里木深一脚浅一脚,噗唧噗唧走到了桥头。只见那里聚了不少的人,有的还牵着马。只听得是里希提的声音。为了不被雨声所压倒,他拼命地大叫:

“骑马的人跟我去庄子!”

“不,庄子还是我去。您在这边吧。”这是伊力哈穆的声音。

“也行。”急迫中里希提不想争执,“那这样吧,你们快去,重点是粮食,马厩,五保户的家,还有谁家房子危险都帮助暂时转移出来。骑马的跟伊力哈穆走,其余的留下!”

马蹄嘚嘚,大雨中伊力哈穆他们走了。

“剩下的人分两拨,各队浇水的人随穆明去各个分水口,防备洪水冲坏渠道,如果上边来的水太大,就打开口子把洪水暂时泄到伊犁河。其余的跟我去各个粮库马厩,各队队干部去检查本队的社员家庭的房屋……”

里希提分配完了,行动了起来。黑暗中没有人发现赛里木。赛里木跟着众人来到各队,他们找来了毡子、防水布、草袋子,有的甚至抱来了棉被去苫盖粮仓的屋顶。他们还用圆木和方木加固了仓库的屋架结构。他们点起了一盏一盏的马灯挂在牲畜槽头,明亮中便于观察情况和应付紧急事故。穿过马灯的光照,清楚地看到了一条条、一团团、一片片的雨柱雨栅雨林,这雨好生了得!他们把某些马匹挣松了的缰绳系紧,又把某些系死了的缰绳重新解活,再把散乱的饲草归拢,把料桶盖好。然后,他们又挨家挨户检查了房屋的漏水情况,扶老携幼帮助一些住房老旧的社员暂时转移出来,通知一些房屋坚固宽大的社员点上灯,架起火,打开门,迎接临时的“难民”。他们没有雨衣、没有雨伞,这里的农民本来就没有用雨具的习惯,他们最多是穿上浇水用的胶靴,穿戴上本来是冬季御寒用的棉衣和皮帽子,也有的翻过来穿上羊皮大衣挡雨,雨水顺着一绺绺的羊毛流淌。不管穿什么、戴什么,最后仍然是人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淌着水,雨水和汗水流在了一起。而且,参加这个防雨抢险的工作的人都是自愿前来的,没有人通知,没有人下令,也没有人登记姓名和记下工分报酬,但是,聚起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个队伍越来越大,他们干得越来越欢,管得越来越宽,连女主人都忘记了遮盖的社员家庭的打馕的土炉,他们也帮助给盖上了。有的社员生火找不着干柴急得要命,于是他们帮助寻找,调剂和交流仅有的一些干柴,雨天的干柴,可真比金子还珍贵。

这支队伍一直干到了天亮,他们的工作大大超出了里希提原来要求的范围。赛里木在这支队伍中,他穿得最单薄,浑身冰凉,但是他非常高兴,自觉为公和互伸援手的劳动,这真像一把火,烧得他心里热乎乎的。

天大亮了,雨势也渐渐小了下来,里希提宣布暂先休息,该吃点东西,换换、烤烤湿衣服,如果雨不停,中午再集合待命。这时候,人们才发现了湿漉漉、笑嘻嘻的赛里木。大家纷纷拉着县委书记:

“到我那儿去喝茶!”

“到我那儿去!我箱子里还有一身新衣裤!”

“到我那儿去!干脆喝上杯酒驱寒……”

人们笑了起来,大家的情绪不像冒雨奋战了一夜,倒像刚刚参加了婚礼喜宴。

赛里木还注意到,很可能别人并没有注意天亮以后,穆萨才牵着马说是要去庄子查看。而党员当中,只有一个人压根儿没露面,他就是库图库扎尔。

到了下午,雨基本上停了,分离开了的,破碎了的云块在天空运行。上午还没有丝毫缝隙的阴冷的天空立刻透出了耀眼的阳光。雄鸡兴奋地争相啼鸣,连性格稳重的老牛也禁不住为太阳的别来无恙而哞哞连吼两声。云散开了,正像雨和寒气来得有多么快一样,太阳也同样快地恢复了它那夏日的炽烈的烘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