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七章(第2/5页)
“多么好!”伊力哈穆由衷地赞叹着。他忍不住向浇水的人打招呼,“萨拉姆,你们的麦田真像个样子哪!”
“还能不是这样吗?我们的目标是,单产超过四百斤!”一个靠地边比较近的、身材高大、面孔黑亮黑亮的浇水人,回头略略打量了伊力哈穆一眼,响亮地、豪放地回答。
“超过四百斤!今年呢,今年的亩产达到了多少?”伊力哈穆感兴趣地问。
浇水人没有马上回答伊力哈穆的问话,他沉着而又稳健地抡起了砍土镘——伊力哈穆看见砍土镘高高举起时钢片的晃眼的反光。浇水人几下就改好了入水的“口子”,然后,他向路边走来,巧妙地跨越和绕过了已经被水浸软了的土地,三蹿两跳来到了伊力哈穆的面前。
两个人像老朋友一样地坐在渠埂上,浇水人递过来烟荷包和裁好了的纸,当伊力哈穆表示感谢并声明自己不会吸烟以后,他饶有兴味地把纸折上一道印,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纸条,用右手的三个手指从烟荷包里一捏,沙拉,金黄色的莫合烟粒不多不少地洒在了纸上,然后用口水一粘,点着,满意地吸了一口烟,他不忙回答伊力哈穆关于产量和技术措施的一系列问题,先自问自答道:“为什么我们的麦地搞得好呢?因为我们有一个比金子还宝贵的队长!”
“你们是哪个队?”伊力哈穆问。
“红星二队。”
“红星二队?”伊力哈穆想起大会发言中介绍的红星二队的事迹来了,“你们的队长是不是那个高个子的年轻人!”
“不,”浇水人沉重地摇摇头,“我说的不是他。当然,他也是个上好的小伙子。我说的是我们原来的老队长……他已经没有了。”
浇水人的眼眶里涌出了泪水:“老队长把他的全部的生命和心血献给了我们队的土地。您过去走过这里吗?没有?那您不知道,这里原来是一片碱洼、沼泽、芦苇、杂草,有时候还有浑身是刺的野猪出没……是我们的老队长提出了改造这一片土地的计划,然后带领我们一砍土镘一砍土镘挖掉了杂草和草根,一抬把子一抬把子抬来了防止板结的沙性土。有一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社员,受了地主的挑拨,嫌这个话儿太苦、收效太慢,拔出匕首来威胁我们的老队长,要他下令从这片沼泽地上撤走,但是,他没有动摇,坚持下来了。从五八年开始,整整干了六年,谁知道,老队长一年前得了肝癌,他还瞒着大家……最后,他让家里人把他抬到这块地里,褥子就铺在渠埂上,他看着小麦播种的情况,询问着,关心着,就在这块地里闭上了他的眼睛……”浇水人呜咽了,夹在手里的莫合烟也忘了吸。
“你们的老队长多大年纪了?”
“其实,他只有四十几岁,但是,我们所有的人都称他作队长哥,连胡须白了的老汉也这样称叫。啊,这才是真正的队长呢!他去世以后,我们才知道,他把一切都献给队里了。他的毡子在马厩里,他总希望饲养员睡得更舒服一点。他的大号煤油灯给了会计,队办公室的灯罩子砸了,他换回去,改造了一下,只点一个秃捻儿。他的三百块钱的存款,交给了队里垫付了农药的货款……甚至他家的铁锁也给了队上用,他出门时只在门环上别一个树杈子……老弟,您知道什么叫队长吗?他是全队的指望,全队的头脑,全队的心。全队的社员,还有上级,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干活的时候是不是吃苦在前?分瓜果的时候是不是享福在后?割草的时候是不是先公后私?派活的时候是不是调配得当?社员埋怨、发牢骚的时候能不能受得住?坏人捣蛋的时候是不是制得服?大家,上边、下边,都看着哩!遇到一个好队长,真是社员的福气,是土地的福气,是队里的牲畜和犁铧的福气——我们的麦地怎么能种得不好呢?”
浇水人问道:
“您到哪里去?跃进公社?还有不近的一段路呢。请,到我那儿休息吧。您看见了吗,那边的电线杆子?旁边的白房子就是我的家。走,到我房子里喝碗茶呀什么的吧!”
伊力哈穆深深地为他的热情和爽快所感动了,他站了起来,用右手扶住左胸,屈身行礼说:“谢谢,您请!我走了,我还得赶路……”
和浇水人的谈话使他激动、羡慕而又不安。队长,他感到了这两个字的千钧重的分量。他还差得远!刚才想起秋粮的收获进度还有点沾沾自喜呢,他觉得汗流浃背了。
在新生活大队的路边,有一辆四轮马车——这里俗称槽子车的奔驰而来,扬起了团团烟尘,马匹的笼头的红缨穗摇摆颤动,马头上的一串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车上坐满了盛装的青年男女,他们说着,笑着,唱着,弹着热瓦甫和都塔尔。车辆远远赶来,离伊力哈穆还有二十来米,就嚷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