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三十章(第5/5页)

“我有重病!这是医生证明,盖有公章!看,写了这么多,是汉族的大夫亲自给我开的,难道你们强迫一个病人去劳动吗?你们对于一个病人就是这样残酷无情吗?你们难道是旧社会的巴依、伯克、乡约、掌柜的吗?”

他想利用某些人对于写着汉字、盖着公章的牌牌子牌牌子,即信件或证明、公函。的敬畏心理达到自己的目的。果然,社员看到牌牌子以后有些惶惑了。尼牙孜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把牌牌子放回褡包。但是伊力哈穆走了过来,他伸出手。

“把牌牌子给我看看!”

“给您看什么?您又不识汉字。”

“把牌牌子拿给我!”伊力哈穆坚决地重复说。

“用不着……”

“为什么用不着?证明应该交给队上,我们会从各方面给您应有的照顾……”

尼牙孜实在无法推辞,只好颇不情愿地又掏出了牌牌子。

伊力哈穆立即召集了全队所有的“知识分子”,即有高小以上程度的人,他们都学过汉语课,虽然程度不算高。终于,凑出了牌牌子的内容,由汉语学得最好的伊明江边读、边译、边讲解。牌牌子是这样写的:

姓名哈仙白性别女族别回年龄成

主诉怀孕七个月,二日前在冰上摔跤,自感腹痛,便频……

诊断先兆流产

建议保胎住院观察

这个“证明”最初使大家瞠目结舌,继而就爆发出了哄堂大笑,有的笑得倒在了别人身上,有的笑得眼泪直流,有的被笑呛噎得咳嗽不住,一边笑,一边几乎是齐声喊了起来。

“哎依,泡克!哎依,泡克……”

还有什么办法呢?牌牌子是他在医院里的字纸篓里捡的。他嘴边上还有一些离奇的辩护词——他永远是有词儿的。他想说什么可能是他开了证明去挂号室盖章的时候匆忙中拿错了,以致和一个回族女人的证明掉了包……但是,他看了看周围,他感到了笑声喊声后面的可怕的众怒。他瑟缩了,垂下了头。

伊力哈穆宣布了队委会的意见:一、所有损坏了的集体的庄稼和财产,必须如数赔偿。二、按时出工劳动,否则,队上将不能无限期地将他供养下去。三、牛还给他,但他必须订出偿清债务的计划,并在近日先就力所能及的范围开始归还部分欠账。社员大会一致通过。尼牙孜也表示了完全接受。

这以后,尼牙孜的劳动老实了些。一天晚上,他扛着砍土镘归来,麦素木说:“您最近的表现很不错呢,值得表扬。”

尼牙孜把烂眼一翻,“您知道吗?他们归根结蒂还是怕我的,最后,牛还是还给了我,奶茶,咱们又喝上了……”

等尼牙孜走了以后,麦素木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竖起了外衣的羊皮领子。一阵冬天的北风吹来了,从领口、前襟、袖口、下摆、裤脚各个空隙吹到了他的身上,他感到彻骨冰凉……

小说人语:

算不算有一点悲剧色彩?当你面对许多个尼牙孜,却不能不掂量伊力哈穆们的真实性与纯洁性的时刻?

我们天真过。

人民公社的大队日常工作,小说人有多么熟悉,写来如数家珍。他想起了其时的伊宁县红旗人民公社二大队的“同僚”,尤其是书记、大队长、另一个副大队长、会计、出纳……来。在一个场合,介绍了好几位老同志是“原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席”以后,主持人介绍到小说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全国政协副主席阿不来提·阿不都热西提接过去说道:“生产队长……”

不,他老说得不完全对,小说人曾任官职是副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