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十四章(第5/6页)
库图库扎尔衣冠不整、眼角下垂、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和麦素木的情绪对比十分鲜明。他既不握手,也不问安,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里钻,直至进了内室,他喘吁吁地说:
“让古海丽巴侬妹子出去一会儿。从外面把大门锁上,不要让他们人进来……”
麦素木一听这话,脸色倏变。他甚至一下子想到了赖提甫和“老爷子”,想到了公安局、监狱甚至刑场,他一阵头昏,几乎闭过气去。
“您怎么了?”他向库图库扎尔提问的声调在发抖。
“怎么也不能这么干呀!这个混蛋!这个驴子!这个没有出息的废物,这个装馕的口袋犹言“饭桶”。!白痴!败类!害人精!” 库图库扎尔破口大骂,用遍了维吾尔语言中骂人的词儿。
库图库扎尔的一串恶骂唤回了麦素木的惊魂,显然,在迫在眉睫的大的危险面前任何人也不会顾得上骂街。麦素木稳了稳神志,血液又开始从心脏流到全身,从全身流回心脏了。他皱了皱眉:
“我的老爷!别骂了!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他的声调里包含着嘲讽。
库图库扎尔没有计较,他喘着粗气,告诉麦素木说:“尼牙孜这摊狗屎!上午章组长搬了去,下午他就进了城。进城就进城吧,偏偏让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什么?什么?”
“幸亏我今天起得早,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大难!天刚亮我到村口去打水,老远看见尼牙孜泡克一跛一拐地走过来了。看看他那个样,我的天!活像挨了一刀还没咽气的猪!我一看就明白了,马上把他让到我的家里,安拉保佑,没有任何人看见我们。他牙也被打掉了,眼也被打肿了,竟敢就这样回村!他经过您这儿竟没有来找你!”
“没有,我不知道。那么,是谁把他打了呢?”
“还有谁?还不是那些扒手赌棍、狐朋狗友!这倒好,章组长上午刚搬过去,晚上就因为争赌被人家打了个半死,这究竟是打在尼牙孜身上还是打在章组长脸上!如果让伊力哈穆他们知道了……”
“伊力哈穆他们知道了?”麦素木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该死的东西!”
“您先不忙骂嘛,您讲讲,他到底怎么挨的打?”
“昨天他进城,买了东西,吃了饭馆就逛大街。走到汉人街水磨上,碰见他的一个赌友,谁知道,他们是赌友嘛还是过去在一个掏口袋即扒窃。的集团里。他们在他这个赌友家里赌起髀石来。尼牙孜泡克赌输了撒赖,假装上厕所翻墙溜掉了。人家发现了,不好在城市的大街上追他,就绕道埋伏在新生活大队那边的坟圈子里,人家当然知道他回去要走这条路,那时天已经黑了,泡克摇摇晃晃还怪得意的呢……人家把他差点没打死!”
“没有人解劝吗?”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跪下管人家叫爸爸,人家还是拳打脚踢把他打了个头破血流,魂儿都快揍出来了。”
“这个混蛋!”麦素木也骂了起来。
“他办不成事却还要坏事!我早就说过不能指望他。最近别修尔把我也抓得很紧,找我谈了两次话,肯定有人向别修尔告了我的状,我本来把希望寄托在尼牙孜身上,胡大保佑,只要他能把章组长抓住,咱们就乱乱地混战一场吧,混战上几个月,运动也就结束了……没想到的是,一天没到,他先现了原形……哎,科长,您怎么了?”
麦素木眉头紧皱,两眼直勾勾向前,直挺挺跪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来找您商量个主意,天下没有过不去的河,只要动脑筋,总会想出办法来的。我想,要对尼牙孜的受伤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现在还躺在我的家里。我出来的时候,也是从外面锁的门。您说呢?你说话啊,科长,啊,您怎么了?”
麦素木仍然是眉头紧皱,两眼直勾勾地前视,直挺挺地跪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库图库扎尔从来没有看到过麦素木的这副神情。麦素木全身的每一个部分,每一个零件,不论脖子、腰身还是眼珠,都是灵活机敏,反应迅速的,都是不停地摇摆着,转动着,运转着的。而如今,却忽然僵在了那里,难道这是癫痫症发作的前兆?库图库扎尔身上一阵冷,只觉得毛发倒竖了。
“好!”麦素木突然用右手的三个指头打了一个响,眼珠也活动了起来,“尼牙孜挨了打了,也太好了,这实在好,这有多么好!”
“您在说什么呀?”麦素木的话更像是精神病的发作了,库图库扎尔畏怯地低声问道。
麦素木得意地轻轻一笑。他说:“只要想办法,用柳条筐也可以打上水来。其实,办法是现成的,”麦素木果断地把手一挥,“是伊力哈穆把尼牙孜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