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过是物理性反射罢了(第2/4页)

一个人待在这房间当中,有一种自己被人注视的感触——倒是说不好——觉得有谁通过隐形摄像机监视自己。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妻对机械类全然没有感觉。就连遥控器电池自己都换不了。不可能设置和操纵隐形摄像机,她没那么乖巧。无非自己神经过敏而已。

尽管这样,还是有一架虚拟摄像机在我待在这房间时间里一一摄录我的行动,我作为被如此摄录的存在行动着。多余的事、不得体的事一概没做。没有拉开柚的写字台抽屉查看里面的东西。虽说知道她在装有连裤袜等物件的衣箱抽屉深处保存着小日记本和重要信件,但我碰都没碰。笔记本电脑的密码我也晓得(当然,如果还没更换的话),但我盖也没开。那一切都已和我无关。我只洗了自己用过的红茶杯,用抹布擦了收进餐具橱,关掉灯。随即站在窗前观看一会儿外面连绵的雨。橙色东京塔在远处若隐若现。而后把房间钥匙投进信箱,开车返回小田原。大致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而感觉上就好像当天去了异邦当天返回。

翌日,我给经纪人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到东京了,可是对不起,不打算再画肖像画了。

“肖像画不会画第二次了,是这个意思吧?”

“大概。”我说。

他没多说什么,接受了我的通告。没怎么抱怨,类似忠告的话也没有出口——他了解我一旦说出什么就再不后撤。

“不过,要是还想做这项工作,请随时联系就是,随时欢迎!”

“谢谢!”我表示感谢。

“也许我多管闲事,可你怎么维持生计呢?”

“还没定下。”我老实回答,“一个人生活,用不了多少生活费,再说眼下还有一点存款。”

“继续画画的吧?”

“大概。此外也没有我能做的。”

“但愿顺利。”

“谢谢!”我再次道谢。而后忽有所觉,追加似的问道:“没有什么我应该记住的事?”

“你应该记住的事?”

“就是说,怎么说好呢,就是类似行家建议的东西。”

他略一沉吟,然后说道:“你像是理解事物比一般人花时间的那一类型。不过以长远眼光看,时间大约在你那边。”

好像“滚石乐队”老歌的歌名,我想。

他继续下文:“还有一点,在我看来,你具有画肖像画的特殊才能——一种径直踏入对象的核心捕捉其中存在物的直觉性才能。那是别人不怎么具备的。拥有那样的才能而弃置不用,我深感惋惜。”

“问题是继续画肖像画,眼下不是我想做的事。”

“那我也很清楚。不过,那一才能迟早应该帮你一把的。但愿顺利!”

但愿顺利,我也同感,但愿时间在我这边。

最初一天是房主之子雨田政彦驾驶沃尔沃把我送到小田原房子来的。“要是可心,今天直接住下就是。”

车在小田原厚木道路快到终点那里下行,沿着农用路般狭窄的柏油路往山上开去。道路两侧有农田,种菜的塑料大棚栉比鳞次。梅树林处处可见。这时间里,人家几乎看不到了,信号灯也全都消失。最后出现的是弯弯曲曲的陡峭坡路,换低挡执拗地爬行之间,路的尽头闪出一座房门。仅仅竖着两根蛮气派的立柱,没有门扇,围墙也没有。看上去似乎本来是以带门带围墙的构想着手建造的,而后来改变了主意。也许中途察觉没必要带那玩意儿。门柱中的一根像挂招牌一样挂一块漂亮的“雨田”名牌。前面现出的小型房子是一座西洋风格别墅,褪色的砖砌烟囱从石棉水泥瓦屋顶探出。平房,但房顶意外之高。因是著名日本画画家的住宅,我理所当然想像为传统日本风格的建筑。

车停进门厅前宽大的停车廊。一开门,几只松鸦样的黑鸟发出尖锐的叫声从近旁树枝腾空而起。看样子它们为我们的入侵心生不快。房子大体由杂木林环绕着,唯独西侧面对山谷,视野开阔。

“如何,绝对一无所有的地方吧?”雨田说。

我站在那里四下环顾。地方确乎一无所有。心中感叹居然把房子建在这么凄凉的地方!想必格外讨厌与人交往的吧。

“你在这房子长大的?”我问。

“哪里,我本身没在这住多久,时不时来住住罢了。或者暑假兼避暑来玩一玩。也是因为要上学,我和母亲一起住在目白那个家。父亲不工作时来东京和我们一同生活。然后又回到这里一个人做事。我独立了,十年前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一直独自闷在这里不动,几乎像出家人似的。”

一位家住附近的中年妇女受托管理无人住时的房子,她来做了几项实质性说明——厨房设备的使用方法啦,液化石油气和煤油如何订购啦,各种工具的存放位置啦,倒垃圾的场所和星期几倒啦等等。看来画家过的是相当简单的独居生活,所用器械数量很少。因而,必须听人讲授的事项基本没有。她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可随时打电话给她(归终一次也没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