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坚固的高墙让人变得无力(第2/4页)
我和免色蹲在地面用手电筒和手提灯往洞里探照。但里面没有人影,什么影也没有。唯有一如往常的石头高墙围着的筒形无人空间。但有一点和以前不同——梯子消失了。挪开石堆的园艺业者好意留下的折叠式金属梯子无影无踪。最后看的时候还靠墙立着来着。
“梯子去哪里了呢?”我说。
梯子马上找到了,躺在那边未被履带碾碎的芒草丛中。有谁拿出梯子扔在了那里。东西不重,拿走无需多大力气。我们搬回梯子,按原样靠墙立好。
“我下去看看。”免色说,“说不定发现什么。”
“不要紧吗?”
“呃,我嘛,不用担心。上次也下过一次了。”
说罢,免色无所谓似的一只手提着手提灯,顺梯下到里面。
“对了,隔开东西柏林的墙的高度可知道?”免色边下梯子边问我。
“不知道。”
“三米。”免色往上看着我说,“根据位置有所不同,但总的说来那是标准高度。比这洞高一点点。那东西大致持续一百五十公里。我也见过实物,在柏林分割为东西两个的时期。那可真是让人不忍的场景。”
免色下到洞底,用手提灯照来照去。同时继续对地面的我述说。
“墙本来是为保护人建造的,为了保护人不受外敌和风雨的侵袭。但它有时候也用于关押人。坚固的高墙让关在里面的人变得无力,在视觉上、精神上。以此为目的建造的墙也是有的。”
如此说完,免色好一会儿缄口不语,举起手提灯检查周围石壁和洞底所有角落。俨然考察金字塔最里端石室的考古学家,一丝不苟。手提灯的光度很强,比手电筒照出的面积大得多。而后他好像在洞底找到了什么,跪下细看那里的东西。但从上面看不出那是什么。免色什么也没说。大概找到的东西很小很小。他站起身,把那个什么包在手帕里揣进冲锋衣衣袋。随即把手提灯举在头顶,仰脸看着地上的我。
“这就上去。”他说。
“找到什么了?”我问。
免色没有回答,开始小心翼翼地爬梯子。每爬一步,身体的重量都使梯子发出钝钝的吱呀声。我一边用手电照着一边注视他返回地面。看他的一举一动,他平时功能性锻炼和调整全身肌肉这点就一目了然。身体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在有效使用必要的肌肉。上到地面,他一度大大伸直身体,而后仔细拍去裤子上沾的土,虽说沾的土不很多。
免色喘了一口气说:“实际下到里边,觉得墙壁高度很有压迫感,让人生出某种无力感来。同一种类的墙壁前不久我在巴勒斯坦看见来着。以色列修建的八米多高的混凝土墙。墙头拉着通有高压电流的铁线,差不多绵延五百公里。想必以色列人认为三米无论如何高度不够,但一般说来有三米高,作为墙壁就够用的了。”
他把手提灯放在地上,灯光把我们的脚下照得一片明亮。
“那么说来,东京拘留所单人房的墙也将近三米高。”免色说,“什么原因不知道,房间墙非常高。日复一日眼睛看到的东西,只有三米高的呆板板的墙,其他可看的什么也没有。自不用说,墙上没有挂画什么的。纯粹的墙壁。简直就像自己待在洞底似的。”
我默默听着。
“过去有些时日了,我有一次因故被关在东京拘留所一段时间。关于这个,记得还没有对你说吧?”
“嗯,还没听得。”我说。他大约进过拘留所的事从人妻女友那里听说了,但我当然没说这个。
“作为我,不愿意你从别处听说这件事。如你所知,传闻这东西往往把事实歪曲得妙趣横生,所以我想从我口中直接告知事实。并不是多么开心的事。不过也算顺便吧,现在就在这里讲也可以的吗?”
“当然可以,请,请讲好了!”我说。
免色稍一停顿后讲了起来。“不是我辩解,我没有任何亏心的地方。过去我涉足很多行业,可以说背负种种风险活过来的。但我绝对不蠢,加上天生谨小慎微的性格,所以同法律相抵触那样的事决不染指。那条线我是经常留意的。但当时偶然同我联手的搭档不慎做出了缺乏考虑的事,以致触了霉头。自那以来,大凡同人联手的工作我一律回避,力争以自己一个人的责任活下去。”
“检察院拿出的罪状是什么呢?”
“企业内部股票交易和逃税漏税,所谓经济犯。虽然最终以无罪胜出,但被提起公诉了。检察官的审讯非同儿戏,在拘留所关了很长时间。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延长拘留期限。每当进入被墙围着的场所,至今都有怀旧之感——便是关了那么长时间。刚才也说了,应受法律惩罚的失误我这方面一个也没有,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问题是,检察院已经写好了起诉脚本,脚本上我被牢牢编排为有罪。而他们又不想改写。官僚系统就是这样的东西。一旦把什么定下了,变更几乎是无从谈起。如果回溯,势必有哪里的某人负起责任。由于这个缘故,我被长期收押在东京拘留所的单人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