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阳光下的紫云英 1(第3/3页)
“那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他们两人挨得很近,谭功达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细的小绒毛和脖子里的汗珠。
“嗨,您这个人!怎么老爱刨根问底呀?”小韶把谭功达的脑袋一扳,凑在他耳畔,轻轻地道:“撒尿。”
这孩子,和姚佩佩一样,似乎也有个爱动手动脚的习惯。
花家舍的招待所座落在湖心的一个小岛上,与村庄隔着一箭之地。一条新修的栈桥将小岛与村落连接在一起。谭功达跟在小韶的身后,走上栈桥,他吃惊地发现,桥栏上那些剥了皮的柳树竟然又长出了新的枝叶。过去,他在灯下阅读母亲的传记时,曾无数次地想像过这个岛屿。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被围困的岛屿,孤立无援 。他不知道这是母亲的原话,还是传记作者的牵强附会。而眼前这个湖心弹丸之地,比想像中的要小了很多。一排白墙砖房,建在高大的榆树和泡桐之中,四周簇拥着一大片紫云英的花地。只不过到了五月末,花已经有些开败了,零零星星的。可远远一望,在一朵朵浮云的映衬下,依然可以看出一片淡紫。
两个人一上小岛,小韶就扯开嗓门,冲着那片房舍大喊大叫起来:
“八斤,八斤,驼子八斤……”
不一会的工夫,从房屋的拐角处走出一个精瘦精瘦的驼背小老头来。他手里拎着一只木桶,腰间围着一条脏兮兮的布裙,腰带上别着一杆白铜烟袋锅。他一看见谭功达,赶紧放下木桶,快步迎上前来,他撩起围裙,擦了擦满手的谷糠,握住谭功达的手,一边使劲儿地摇,一边裂开厚厚的嘴唇,露出满嘴的黄牙:“啊,欢迎,欢迎!”
“这位就是八斤同志,”小韶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对谭功达介绍说,“以后就由他来负责照顾您啦!”随后她又在八斤的驼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把老头拍得直咳嗽:“八斤,人,我给你带来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还得赶回去排练呢。”
八斤憨厚地笑了笑,点点头,道:“小韶,今晚演什么呀?”
“白毛女。”
“白毛女白毛女,又是白毛女。一天到晚都是白毛女。”驼背八斤絮絮叨叨,“你们就不能换个戏演一演?”
小韶懒得搭理他,一转身,就蹦蹦跳跳地上了栈桥,渐渐走远了。
“小韶是演员吗?”望着她的背影,谭功达对八斤道。
“那可不!”八斤自豪地说,“花家舍的姑娘,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穿起行头能演戏,脱下戏装能种地,要是扛起枪呢,还能打他娘的苏修美帝……”
过了半晌,八斤接着又道:“小韶这孩子,别的事样样都好,可有一样不好……可惜了。”八斤话到嘴边,没有说下去。
谭功达初来乍到,也不便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