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位(第3/9页)

“自然。眼下除了畿辅重兵严密防范以外,再抽出北洋六镇中的两镇,由陆军大臣荫昌统率,经河南南下,赴鄂剿办。”“京畿严密防范,怎么个严密法儿,你不能用一句话来搪塞我,得拿出具体的法子来。这么着,你明天递牌子吧。”

递牌子,意味着明天太后要召见,等着回话。载沣知道,今天晚上,他和在京的主要大臣,包括责任内阁成员在内,谁也睡不成觉了。

武昌失守的奏报到京,朝廷大震,言路大哗。

人们尚未从惊恐中清醒,紧接着,八月二十三日,共进会刘英等人在鄂中京山、天门间起兵。

八月二十六日,革命党占黄州、蕲春。

八月二十八日,革命党占宜昌。

九月初一,湖南、陕西两省宣告对清政府独立。

一个月内,又有江西、山西、云南、贵州、浙江、江苏、安徽、广西、福建、广东以及四川先后宣告独立。朝廷集中在长江中下游的海军舰艇,在一些中下级军官的发动下,全部投到革命军方面去了。为了应付武昌起义所造成的局势,北京的朝廷紧急地采取了一个又一个措施,发出一道又一道谕令,后一个措施往往否定了前一个措施,后一道谕令往往同前一道谕令相矛盾。满清皇朝,如风雨中颠簸的烂舟,顷刻即要颠覆。

御花园中的桂花开了,紫禁城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浓郁的桂香。每年赏桂时节,隆裕不但要书写“福”、“寿”大字,分赐各显贵,还要亲手摘取桂花,用糖腌制,忙存宫中,随时享用。今年,她从桂树下走过,金色的花朵儿雨一般洒在她身上,她也想不起抬头看上一眼。

皇室的财力陷入枯竭之境,水晶宫的建造也被迫停止了。接受奕劻的建议,隆裕拿出自己的内帑一百万两,接济军用。太后带了头一切便都好说,奕劻又逼着亲贵们输财赡军,上至太后下至王公,人人感到了切肤的疼痛。

驻俄公使陆征祥在紧要关头火上浇油,联合各驻外公使致电清室,要求皇帝退位,同时又以全体国务员名义密奏隆裕,说是……海军尽叛,天险巳无,何能悉以六镇诸军,防卫京津?虽效周室之播迁,已无相容之地。东西友邦,有从事调停者,以我只政治改革而已,若等久事争持,则难免无不干涉。而民军亦必因此对于朝廷感情亦恶。读法兰西革命之史,如能早顺舆情,何至路易之子孙,靡有孑遗也。

密奏中最让隆裕恐怖和不安的,莫过于“海军尽叛,天险已无,何能悉以六镇诸军,防卫京津”一句,为此她极度焦虑,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在长春宫廊外值更的张兰德,听到隆裕胳膊的翡翠镯子响,跪在地上,用双膝走路,一点声息没有地蹭到隆裕床前,撩开床帏,果然见隆裕睁着眼睛,望着床顶出神。

“主子喝水吗?”

“奴才给主子装口水烟吧?”

“……几点了?”

“丑时三刻,主子抓紧工夫睡会儿吧,再过一会儿就诙天亮了。”

“我这耳朵边上老好像有人吵吵,心里乱糟糟的。”

“怕是响城吧、心定神自安,主子这几天够累的了,多结实的身子骨儿也架不住白日黑夜地这么熬煎。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不管遇到多么难的事情,子午觉一定是要睡好的。”“恒太。”

“奴才在。”

“前些日子我打了你,你不记恨?”

“奴才怎么会呢。奴才知道主子心里不痛快,打奴才权当出出闷气,奴才巴不得呢。”

“唉,也是我这样那样的话听得太多了。你挨了打,仍旧实心实意地侍候我,难怪乎老佛爷活着的时候说你对皇室忠心,往后,时局但分有个三长两短,皇室自然也亏待不了你。”“无论怎么着,奴才也要跟着主子,决无二心。”

“外头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奴才不知道。”

^紫禁城中的夜晚或黎明,有时能听到远远的市声。有很清晰的小贩叫卖声,有木轮大车的隆隆声,有时还听到大兵的唱歌声和中南海军兵的演奏。太监们把这种现象叫做“响城”。

“放心说,上回让我打怕了不是?”

“嗯,奴才听人说,袁世凯在京畿附近的北洋六镇里至今潜势力很大,军机处门上竟贴了要求起用袁世凯的匿名帖子。”“这我知道。”

“还有,东交民巷也盛传,当今的时局非袁世凯不能收。”

“怎么,连洋人也这样看?”

“恐怕是的,因为袁世凯有不少洋人朋友。”

“这么说,起用袁世凯至少可以稳住洋人,这样一来,洋人干涉的担心便大可不必了,能稳住一步是一步,京城真乱起来可怎么得了呢。”

“主子想得极是。”

“可是袁世凯这个人,也不能让人太放心,变法时候他办的那事儿,到底不太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