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7/15页)

进入大门,往下走,七拐八拐才转到大厅。厅内灯光很暗,只有嵌在墙壁里的小灯,发出极弱的、星星一样的光。小雨摸索着在沙发上坐下来,许久,才适应了周围的暗。

一束紫光,幽幽地照着台上的小乐队,一名西班牙歌手,全身抖动,正如醉如痴地唱日本流行歌曲《大都会》。歌唱者嗓音宽阔圆润,一听便知是受过训练的,可惜,场内听歌的并没几人。

一位英俊的男侍端来威士忌、三明治和爆米花,跪在小雨的身边为她斟酒,那双手常有意元意地碰到她的腿,看样子,如果她愿意,事情满可以向深一步发展下去。

小雨把腿往里挪了挪。

男侍站起身,有礼貌地退着离去了。

男人跪着给你斟酒,小雨想,她简直成皇上了。在日本,有钱就是皇上,没钱是孙子。

尝了一口酒,淡而无味。刚一抬头巡视服务台,穿燕尾服的男侍就凑过来了,低声问。小姐要什么?那声音绵绵儿的,很含蓄,好像她跟他之间早有了什么猫腻似的小雨说要两杯不兑水的威士忌,他问要不要冰,小雨说不要,干喝。两杯纯威士忌送来]小雨喝了一口,涩而微苦远没有中国的老白干酣畅、够味儿。吃一颗玉米花,皮的,粘在牙上抠都抠不下来。小両对狄克说。咱们今儿晚上就这么干坐着吃玉米花?狄克看着表说。别急,是时候了,各国娘们儿该上班了。

果然,正说着进来几个外国男女,有个女的只穿了条超短裙,乳房坦露着,奶头上耳环似的吊了两个小铃铛。男妓们穿着紧包着下身的长裤,小瞋下而的一嘟噜毫无掩饰地隆起着。很好,一切都简单明了。

男女们散到客人中间,灯光黑了一阵子,小雨周围响起了亲吻声,衣服的摩挲声一一干什么的都有。

没有人坐到小雨与狄克跟前来,狄克说他带小雨来是吃亏了,没人敢过来。他指着一个黑眼睛的东南亚妞儿说那是他的相好,今天见小雨在这儿坐着,那丫头不敢过来。小雨说。你尽可以去找你的相好,甭为我费神,我才懒得看你呢。狄克站起身朝黑眼睛妞走去,临了扔给小雨一句。留神你自个儿吧!小兩坐着,将篮子里的玉米花一个个用手捏扁。精明的狄克临走时把他的上衣留在了小雨的沙发上,所以,没有妓们过来。说其为妓,实在亏心,正如殷玲说的,她们是从不陪人睡觉的。日本政府有明文规定,取缔一切卖淫活动,日本也并没有妓院一类的所在,有的只是这种倶乐部式的酒吧,喝酒可以,睡觉不成。然而,日本有一种被称为爱旅馆的地方,专为幽会者提供场所,价格昂贵,以小时计算,且负有保守秘密的责任。酒吧里,谁与谁搭上了线,只消离开这里便可,在警方没有抓到干事交钱的一刹那都属自由恋爱。

灯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有时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小雨的斜对面坐了个印度女人,眉心一颗红石头,一闪一闪发着光。女人黝黑的皮肤在一个黑男人身上来回地蹭,两黑相遇,那里的灯也暗了一截子。一个高大的白种女人,骑在一个矮小的日本人身上,小日本硬挺着身子支撑着,样子十分滑稽。角上一对男的,脸对脸一动不动地紧抱着,进人仙境地旁若无人,不知有一种什么情致。

一双狼一样的目光由邻座射过来,赤裸裸地盯着小雨。小雨往后靠了靠,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正面对了他。那只狼真丑得可以,委委琐琐的身子,紧揪在一起的五官,一副在他妈肚子里没长熟就急着跑出来的模样,看着都让人恶心,更甭提陪着喝酒,小雨不知殷玲每天就应酬这些狼们是一种什么心情。

人没长熟,好像生殖系统没多大毛病,一眼没看到那只狼竟坐到对面来了,大约是把小雨当成了女招待。他问小雨哪国人,小雨说联合国的,他再不言声,只把一双狼眼狠狠地盯着小雨。小雨也盯着他,毫不示弱,毫不退缩。这只东京狼万万料不到,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在中国黄土高原上跟真正公狼斗过的知青而不是他臆想中柔情蜜意的妞儿。当年上山下乡,给中国造就出了一大枇敢揭天掀地的老三届。老三届的气魄曾叫响过东北、内蒙、云南、山西、陕西,在全国各地留下了多少荡气回肠的壮烈故事。人散了精神依存,甭管是在穷乡僻壤的山旮旯还是在这纸醉金迷的夜总会,都不会怵头。

狼说。你很美。

这我知道。

我指的是气质,你的气质太好了,冷静,高贵,这往往比容貌更能引起男人深层的好感。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陪酒的?

不,纯粹为了友好。他向待者打招呼,再来两杯,我已经喝了两杯了我陪你再喝第三杯。